冰冷。刺骨的冰冷,混雜著傷口崩裂帶來的灼痛,如同無數細小的毒牙,反複啃噬著李鐵崖的神經。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在沒膝的積雪中,身後是衝天火光和逐漸遠去的廝殺聲,身前是望不到儘頭的、被黑暗與風雪吞噬的茫茫山林。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的鐵鏽味,肺葉如同破風箱般嘶啞作響。左肩的箭傷在碼頭混亂中被流矢擦過)和身上多處新舊傷口在嚴寒中劇烈抗議,但他不敢停歇,甚至不敢回頭。郭奇的追兵絕不會善罷甘休,他們熟悉這片山嶺,天亮之後,搜捕將如同天羅地網般撒開。
他隻能憑借記憶中和王琨約定的模糊方向,以及一種近乎野獸般的求生本能,拚命向北,向著黑風嶺更深處亡命奔逃。食物早已在逃亡中丟失,水囊也空空如也,饑渴和寒冷如同兩條毒蛇,緊緊纏繞著他逐漸虛弱的身體。
不知跑了多久,天色由墨黑轉為一種死寂的鉛灰,風雪似乎小了些,但寒冷更甚。李鐵崖終於力竭,一個踉蹌摔倒在雪窩裡,冰冷的雪沫灌入口鼻,幾乎讓他窒息。他掙紮著想要爬起,卻感覺四肢百骸如同灌了鉛般沉重,意識也開始模糊。
難道……就要死在這裡了嗎?像一條野狗般,凍斃在這無人知曉的荒山雪嶺?
不甘心……絕不甘心!
他猛地咬破舌尖,劇痛讓他精神一振,用儘最後力氣,手腳並用地爬向不遠處一塊凸出的岩石,尋求一點可憐的遮蔽。
靠在冰冷堅硬的岩石背麵,他劇烈地喘息著,眼前陣陣發黑。他摸索著從懷裡掏出那柄陪伴他許久的、豁了口的短匕,緊緊握在手中。就算死,他也要握著武器死去。
就在他意識即將徹底沉淪之際,遠處似乎傳來了極其細微的、踩踏積雪的咯吱聲。
不是風聲!是腳步聲!而且不止一個!
追兵?!這麼快就找來了?!
李鐵崖心中警鈴大作,強撐著想要隱蔽起來,但身體卻不聽使喚。
腳步聲越來越近,伴隨著低沉的交談聲。
“……應該就在這附近……血跡到這兒就淡了……”
“媽的,這鬼天氣……那獨臂佬受了那麼重的傷,肯定跑不遠……”
“仔細搜!郭大人下了死命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果然是追兵!聽聲音,至少有五六人!
李鐵崖的心沉到了穀底。他此刻的狀態,連站起來都困難,更彆說對抗五六名精銳追兵了。他握緊了匕首,眼中閃過一絲絕望的瘋狂,準備做最後的搏命。
腳步聲在岩石周圍散開,搜索著。一名追兵似乎朝著他藏身的岩石背麵走來。
李鐵崖屏住呼吸,將身體蜷縮到極致,如同蓄勢待發的毒蛇。
就在那名追兵的身影即將出現在岩石拐角的刹那——
異變突生!
“咻咻咻——!”
幾聲尖銳的破空聲驟然響起!緊接著是追兵猝不及防的慘叫和悶哼!
“有埋伏!”
“敵襲!”
岩石外瞬間陷入混亂!兵刃碰撞聲、怒吼聲、箭矢入肉的噗嗤聲不絕於耳!
李鐵崖愣住了。不是追兵內訌?是……有人伏擊了追兵?!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頭,隻見雪地中,五六名追兵已然倒下了三四個,剩下的兩人正背靠背,驚恐地與從側麵山林中衝出來的七八條黑影激戰!那些黑影動作迅捷,配合默契,使用的武器也五花八門,不像是河東軍的製式裝備,更像是……山匪或者潰兵?
是誰?為什麼會幫自己?
戰鬥結束得很快。那兩名追兵雖然悍勇,但寡不敵眾,很快也被砍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