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風卷著雪沫,如同無數細小的冰刀,刮過裸露的皮膚,帶走最後一絲溫度。鉛灰色的天空低垂,仿佛隨時會塌陷下來,將這片無邊無際的雪原徹底吞噬。
李鐵崖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在沒膝的積雪中,每一次呼吸都扯動著胸腔的劇痛,噴出的白氣瞬間凝結成冰霜,掛在眉梢和破爛的皮襖領口上。左肩的箭傷、身上新舊疊加的傷口,在嚴寒中如同被無數燒紅的針反複穿刺,但他咬緊牙關,強迫自己忽略這些,將全部意誌集中在移動和……警戒上。
他的身後,跟著一支沉默而疲憊的隊伍。算上他自己,一共二十三人。王琨緊跟在他身側,不時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白茫茫的死寂。其餘人,則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跟隨,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饑寒交迫的疲憊,以及一種被逼到絕境後產生的、近乎麻木的堅韌。
這是他們逃離黑風嶺工坊、踏入北方雪原的第三天。
三天前,那場突如其來的救援和彙合,帶來的短暫希望,迅速被嚴酷的現實所取代。他們缺乏足夠的禦寒衣物,食物僅靠王琨他們從追兵身上繳獲的那點乾糧,早已消耗殆儘。沒有地圖,沒有向導,隻能憑著李鐵崖模糊的記憶和一種對北方“可能存在生路”的執念,盲目地向著更寒冷、更荒蕪的深處遷徙。
“將軍,再這麼走下去……弟兄們快撐不住了。”王琨的聲音嘶啞,嘴唇凍得發紫,呼出的熱氣微弱。他指了指隊伍中間,兩個傷勢較重的漢子幾乎是被同伴架著在挪動,每一步都搖搖欲墜。
李鐵崖停下腳步,環顧四周。除了雪,還是雪。遠處是起伏的、被冰雪覆蓋的山巒輪廓,如同僵死的巨獸。沒有一絲人煙,沒有一點生機。絕望的氣氛如同瘟疫,在沉默的隊伍中蔓延。
他知道王琨說的是事實。繼續漫無目的地走下去,不用等追兵,他們自己就會凍死、餓死在這片雪原上。
必須找到食物和避寒之所。立刻,馬上。
李鐵崖的目光如同鷹隼般掃過雪地,尋找著任何可能的線索。動物的足跡?可食用的植物?哪怕是一個可以擋風的山洞……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遠處一片稀疏的枯木林邊緣。那裡的雪地上,似乎有一些雜亂的、不同於風吹痕跡的印記。
“那邊。”李鐵崖低聲道,改變方向,朝著枯木林走去。
靠近之後,印記變得清晰起來。是蹄印,似乎是鹿或者麂子一類的中型動物,而且不止一隻,印記很新,應該過去不久。
“有獵物!”王琨眼中閃過一絲光亮,其他人也精神一振。
李鐵崖蹲下身,仔細查看蹄印的走向,又抬頭看了看風向。“它們往林子深處去了。追!”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疲憊,隊伍立刻行動起來,沿著蹄印追蹤。李鐵崖一馬當先,雖然獨臂,但多年的軍旅生涯和絕境求生的經驗,讓他追蹤起來比其他人更加敏銳。
追蹤了約莫小半個時辰,蹄印消失在了一片怪石嶙峋的山坡下。山坡背風處,隱約可見一個被積雪半掩的黑黢黢的洞口。
“可能進洞了。”王琨低聲道。
李鐵崖示意眾人停下,壓低聲音:“散開,包圍洞口。注意警戒,可能有猛獸。”他擔心這洞穴不僅是獵物的避難所,也可能是狼或者熊的巢穴。
眾人依言散開,呈扇形緩緩逼近洞口。李鐵崖獨自一人,悄無聲息地摸到洞口一側,屏息凝神,仔細傾聽。
洞內傳來細微的窸窣聲,還有……一種低沉的、壓抑的嗚咽聲?不像是鹿的聲音。
李鐵崖心中一凜,打了個手勢,讓王琨帶兩個人跟他進去,其餘人在外警戒。
他拔出那柄豁口的橫刀鬼頭刀在逃亡中遺失),率先彎腰鑽入洞口。洞內比外麵暖和些許,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腥臊味。
借著洞口透入的微光,他看清了洞內的情形——沒有預想中的鹿群,也沒有猛獸。洞穴深處,蜷縮著三四隻毛茸茸的、看起來像是小狼崽的動物,正發出無助的嗚咽。而在它們旁邊,赫然躺著一具已經被啃食大半的母狼屍體!屍體尚未完全凍僵,顯然死去不久。
是狼窩!而且母狼剛死,幼崽嗷嗷待哺!
李鐵崖瞬間明白了那些蹄印的來源——很可能是這群狼捕獵了鹿群,將食物拖回巢穴,母狼卻在爭鬥中重傷而死。
“是狼崽子!”王琨也看清了,眼中露出失望,“沒多少肉……”
李鐵崖卻沒有說話,他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具母狼屍體和幾隻幼崽身上,一個極其冒險、卻又可能是唯一生機的念頭,如同電光石火般劃過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