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澤聯姻的喜慶氣氛尚未完全散去,潞州防禦使府內已然彌漫起一股凜冽的肅殺之氣。來自北疆的諜報如雪片般飛入礪鋒堂,每一封都帶著邢州方向揚起的塵土與鐵蹄聲。河東節度使李克用,顯然無法容忍昭義南部出現一個統一且強硬的對手,更不會坐視李鐵崖這個“草寇”出身的防禦使,整合三州之地,與自己隔滏水相望。
礪鋒堂內,燭火通明。李鐵崖踞坐主位,麵色沉凝如鐵。下首,馮淵、韓德讓、王琨、趙橫、張敬,以及新近派駐磁州協防的李恬以信使方式參與),乃至澤州方麵段亮派來的特使,皆肅然而立,氣氛凝重。
“將軍,最新軍情!”斥候營都尉小乙聲音急促,“河東大將康君立,已親率步騎一萬五千,自邢州南下,前鋒已抵臨洺關!其麾下悍將安金俊為先鋒,率精騎三千,直逼我磁州北境!敵軍旌旗蔽日,聲勢浩大!”
“來得真快!”王琨濃眉倒豎,“將軍,打吧!咱們現在兵強馬壯,還有磁州、澤州為援,怕他個鳥!”
趙橫也摩拳擦掌:“就是!正好讓河東的狗崽子們嘗嘗咱們‘虎賁’的厲害!”
李恬的信使急忙補充:“李刺使李恬)已按將軍將令,堅壁清野,收攏城外百姓,加固城防,決意與磁州共存亡!然敵軍勢大,乞將軍速發援兵!”
澤州特使亦道:“段刺使有言,澤州兵馬已整裝待發,糧草軍械隨時可支援潞、磁!願與將軍同進同退!”
李鐵崖目光掃過堂下眾人,最後落在馮淵臉上:“先生,你怎麼看?”
馮淵撚須沉吟,目光銳利:“將軍,河東此來,意在泰山壓頂,一舉摧垮我新盟之勢!其勢雖洶,然亦有弊:其一,勞師遠征,糧草轉運不易;其二,新得邢洺,根基未穩,需分兵駐守;其三,西、北方向,亦有強藩環伺,不敢儘出精銳。我潞、磁、澤三州,新盟初成,士氣正旺,兼有地利之便,以逸待勞。此戰,避無可避,亦無須避!當迎頭痛擊,挫其銳氣,方能站穩腳跟!”
“先生所言,正合我意!”李鐵崖霍然起身,聲如金石,“李克用想趁我立足未穩,將我扼殺於繈褓?癡心妄想!此戰,關乎我三州存亡,必須打出威風,讓天下人看看,這昭義南疆,到底誰主沉浮!”
他走到巨大的沙盤前,手持竹鞭,開始調兵遣將:
“王琨聽令!”
“末將在!”
“命你率前營精銳兩千,並‘虎賁’都兩百,即刻馳援磁州!抵達後,受李恬刺使節製,協同守城!磁州城高池深,乃我軍北麵屏障,萬不可失!你部任務,是依托堅城,消耗敵軍銳氣,待機反擊!”
“得令!末將必與磁州共存亡!”王琨抱拳怒吼。
“趙橫聽令!”
“末將在!”
“命你率左營精銳一千五百,前出至滏口陘南隘口,依險紮營,深溝高壘,多設弓弩,阻擊可能自西側迂回之敵!務必守住隘口,保障潞州與磁州聯係暢通!”
“末將遵命!必叫敵軍有來無回!”
“張敬聽令!”
“末將在!”
“命你總督潞州城防,整訓其餘各營,隨時準備策應各方!另,組織民夫,加緊輸送糧草軍械至前線!”
“末將明白!”
“小乙!”
“末將在!”
“斥候營全部撒出去!我要時刻清楚康君立的一舉一動!尤其盯緊其糧道!”
“遵命!”
“韓老,後勤糧秣、城內治安,重中之重,勞你費心!”
“老朽必竭儘全力!”
“馮先生,即刻修書與澤州段刺使,請其派兵進駐壺關一帶,為我東翼聲援,並保障糧道安全!同時,密切關注宣武朱溫動向!”
“淵即刻去辦!”
一道道軍令,清晰果斷,透出凜冽的殺伐之氣。堂下眾將凜然受命,士氣高昂。
翌日黎明,潞州北門洞開。王琨率兩千餘精銳,頂盔貫甲,刀槍耀目,如同一條黑色的鐵流,湧出城門,朝著磁州方向滾滾而去。隊伍中,那兩百名“虎賁”重步兵格外醒目,玄甲重槊,沉默行軍,卻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與此同時,趙橫也率部開赴滏口陘。潞州城內,更是全民動員,工匠日夜趕製箭矢擂石,民夫組織起來運輸物資,氣氛緊張而有序。
數日後,王琨軍順利進入磁州,與李恬合兵一處,磁州守軍士氣大振。幾乎同時,河東先鋒安金俊的騎兵也抵達磁州以北三十裡的滏水北岸,與磁州守軍隔河相望。
安金俊試圖派小股騎兵泅渡試探,遣被磁州軍憑借河岸工事以強弓硬弩擊退。康君立主力隨後抵達,見磁州已有準備,城防嚴密,便沒有貿然強攻,而是在滏水北岸擇地紮下連營,綿延數裡,旌旗招展,日夜操練,鼓噪聲聲震天,試圖以聲勢壓人。
而在西線的滏口陘,趙橫也憑借地利,擋住了河東軍數次小規模的滲透攻擊。
一時間,滏水兩岸,戰雲密布,兩軍斥候遊騎每日交鋒不斷,血腥的小規模衝突時有發生,大戰一觸即發。
潞州礪鋒堂內,李鐵崖與馮淵對坐,聽著前線不斷傳回的戰報。
“康君立老成持重,沒有急於攻城,而是在等。”馮淵分析道,“他在等我們露出破綻,或者,在等其他方麵的變數。”
李鐵崖冷笑:“他想耗,我便陪他耗!我三州新盟,上下一心,糧草充足,據險而守。他遠道而來,頓兵堅城之下,看誰先撐不住!傳令王琨、李恬,謹守城池,不得浪戰。多派小股精銳,夜間渡河襲擾,疲敝敵軍!”
“將軍英明。”馮淵點頭,“然,亦需防其分兵迂回,或繞道澤州。需請段刺使多加警惕。”
“已去信提醒。”李鐵崖目光幽深,“如今之勢,比拚的不僅是刀槍,更是耐心、糧草、乃至……天下大勢!我倒要看看,他李克用,能在這滏水邊耗到幾時!”
北疆之地,戰鼓未擂,殺氣已盈野。潞州與河東,這兩股新興與老牌的勢力,在這昭義故地上,展開了第一次大規模的正麵對峙。滏水的波濤之下,暗流洶湧,預示著即將到來的,必然是一場決定未來格局的腥風血雨。李鐵崖的霸業之路,迎來了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淬火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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