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突然駛入隧道,黑暗中,陳生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與車輪撞擊鐵軌的節奏重合。當光明重新湧進車廂時,他看見蘇瑤耳墜上的珍珠在發抖——那是葉知秋送她的二十歲禮物。
趙剛,你去聯係上海站的老周,讓他封鎖火車站貨運處。陳生將車票折成紙船,放進茶杯裡的龍井茶湯,蘇瑤,你陪我去梧桐巷。慕容雪既然敢登報招聘助手,說明她需要明麵兒上的掩護。
那鬆本清子?趙剛捏碎了手裡的哈德門煙盒,煙絲灑在軍靴上。
她會去夜鶯書店。陳生摸出鋼筆,在紙船上畫了朵半開的櫻花,因為那裡有整個上海最完整的宋瓷圖譜——而鄭和寶船的秘密,就藏在瓷器的釉色裡。
下午申時,霞飛路的法國梧桐正落著金斑。陳生穿著淺灰西裝,蘇瑤扮成他的秘書,兩人站在夜鶯書店的玻璃櫥窗前。櫥窗裡擺著《海國圖誌》與《天工開物》,卻在最顯眼的位置放著本《大東亞陶瓷史》,封麵印著朵褪色的櫻花。
先生,裡麵請。推門時,穿藏青長衫的店員彎腰行禮,陳生注意到他左手小指戴著銀戒,戒麵刻著完整的櫻花——與慕容雪照片上的半朵正好拚成一朵。
書店內彌漫著舊紙與檀香的氣味。蘇瑤假裝翻看地方誌,指尖卻扣住袖中手槍。陳生走向古籍區,忽然聽見二樓傳來瓷器輕碰的聲響。他抬頭,看見欄杆邊站著個穿寶藍色旗袍的女子,正用鑷子夾著片茶葉觀察,耳垂上的珍珠耳墜輕輕晃動。
慕容博士。陳生踏上最後一級台階,鋼筆在指尖轉出半道銀光,久聞您在景德鎮古窯研究上的造詣,在下從杭州來,帶了樣東西想請您掌掌眼。
慕容雪轉身時,旗袍開衩露出小腿上若隱若現的櫻花刺青。她的圓框眼鏡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換成溫和的笑:是龍井村的明前茶?她指了指陳生手中的油紙包,不過比起茶葉,我更想看看您腕間的銀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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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瑤立刻擋在陳生身前,槍口在手提包下對準慕容雪。趙剛不知何時出現在樓梯口,手裡把玩著從龍井村順來的茶罐:慕容小姐這麼直接,不怕隔牆有耳?
這裡隻有茶香。慕容雪放下鑷子,露出腕間與陳生同款的銀鐲,隻是內側刻著姑蘇慕容。她轉身打開博古架上的青瓷瓶,裡麵滾出卷羊皮紙,正是昨夜在龍井村破碎的鄭和海圖,鬆本清子以為毀掉瓷瓶就能滅口,卻不知道真正的秘密在茶罐底部。
陳生瞳孔驟縮——他一直以為茶罐上的纏枝紋隻是裝飾,此刻才發現,當陽光穿過釉麵時,紋路會在地麵投射出獅峰山的等高線。趙剛湊近了看,突然罵道:娘的!這他媽是炸藥分布圖!
佐藤在十八棵老茶樹底下埋了硝化甘油,用茶葉發酵的熱量保持穩定。慕容雪用銀匙撥弄著茶罐裡的殘葉,露出底部的微型齒輪,而啟動裝置的鑰匙,就在您的鋼筆裡。
蘇瑤猛地拽過陳生的手,鋼筆帽在她掌心發出輕響。齒輪轉動的瞬間,書店二樓的牆麵上浮現出暗格,裡麵整齊排列著二十年前的《申報》,每份報紙的頭版都用紅筆圈著日期——正是葉知秋在上海執行任務的時間。
夜鶯小組的每個成員,都會用報紙日期記錄任務代碼。慕容雪從暗格裡取出個鐵盒,裡麵裝著十二枚銀鐲,木村芳子是三號,沈硯秋是二號,而我...她推開最深處的隔板,露出裡麵掛著的黑底櫻花旗,是初代夜鶯。
趙剛的槍差點掉在地上:你是說...你是葉知秋的...
教官。慕容雪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一麵繡著金線的旗袍,這是十年前她去東京前我給她繡的,櫻花紋樣裡藏著摩斯密碼。她指尖劃過衣襟,陳生看見粉色絲線繡的花瓣下,果然藏著細小的點線組合。
蘇瑤忽然指著鐵盒裡的銀鐲:這些鐲子內側都刻著昭和某年,但沈硯秋的是金陵沈氏...
因為她是被木村家收養的義女。慕容雪歎了口氣,從領口取出枚懷表,裡麵夾著張泛黃的照片,年輕的沈硯秋站在櫻花樹下,左邊是葉知秋,右邊是穿著和服的鬆本清子,當年我們三人在神戶特訓,硯秋總是把櫻花糖留給知秋,說她笑起來像糖紙一樣甜。
陳生的鋼筆突然掉在地上,滾到慕容雪腳邊。她彎腰撿起,卻在觸到筆帽時驟然變色:這是...鬆本家的族紋!
窗外突然傳來汽車急刹聲。陳生撲到窗邊,看見五輛黑色轎車停在書店門口,佐藤修一戴著新的金絲眼鏡,扶著位穿白色和服的女子下車——她腕間的銀鐲在陽光下格外刺眼。
鬆本清子。慕容雪握緊懷表,櫻花刺青在旗袍下若隱若現,她比我想象的還要快。
蘇瑤已經掏出槍,子彈上膛的聲音在靜謐的書店格外清晰:陳生,我們從密道走。慕容小姐,麻煩你...
不必。慕容雪走到博古架前,轉動青花瓷瓶的頸部。地板突然裂開條縫,露出向下的木梯,潮濕的黴味混著硝煙撲麵而來,這是十年前的老據點,直通黃浦江。她將鐵盒塞進陳生手裡,帶著這些銀鐲去法租界13號,那裡有人接應。
趙剛忽然抓住慕容雪的手腕:你怎麼辦?他們不會放過你的!
我要去見一個人。慕容雪摘下眼鏡,露出左眼角與小秋identica的淚痣,有些真相,該讓鬆本清子知道了。她轉身時,陳生看見她後腰滲出的血跡——分明是舊傷。
樓下傳來玻璃破碎聲。陳生拽著蘇瑤往密道跑,卻在最後一刻回頭,看見慕容雪打開《大東亞陶瓷史》,裡麵夾著的不是書頁,而是把南部十四式手槍。她衝他輕輕點頭,口紅在蒼白的臉上畫出抹豔麗的笑,像極了葉知秋最後那枚帶血的櫻花胸針。
黃浦江的水汽裹著硝煙味湧來。趙剛在前頭開路,軍靴踩過積水發出聲。蘇瑤忽然拽住陳生,借著火柴光亮,她看見他後頸有道新鮮的血痕——是剛才在書店時,佐藤的副官用匕首劃的。
疼嗎?她掏出酒精棉球,動作輕得像在觸碰易碎的瓷器。陳生聞到她身上混合著硝煙與薄荷的味道,想起三個月前在乍浦港,她也是這樣替他包紮傷口,當時她的手還不像現在這樣穩。
不疼。他說謊,銀鐲隨著動作磕到石壁,發出清脆的響聲。密道儘頭透出微光,趙剛的罵聲傳來:他娘的!出口被堵了!
陳生摸出鋼筆,借著蘇瑤的手電筒光觀察石壁。苔蘚覆蓋的磚縫裡,隱約有櫻花圖案的刻痕。他將銀鐲貼上去,齒輪突然轉動,露出個嵌在牆裡的鐵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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