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輪在印度洋的碧波上行駛了三日,海風裹挾著南洋特有的濕熱氣息,吹得船帆獵獵作響。蘇瑤靠在甲板的欄杆上,手裡把玩著一枚貝殼,陳生就站在她身側,肩頭的傷口經過幾日調養,已經漸漸愈合。
“還有一天就能到仰光了,”蘇瑤望著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眼神裡帶著幾分期待,又有幾分忐忑,“不知道高橋健一的洋行防守嚴不嚴?”
陳生抬手替她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鬢發,指尖不經意觸碰到她的耳廓,蘇瑤的臉頰瞬間泛起薄紅,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他低笑一聲,聲音被海風揉得溫柔:“放心,有你這個‘神槍手’,趙剛這個‘破門錘’,再加上柳如煙的軍統暗號和蘇曼麗的僑社關係,咱們未必沒有勝算。”
“誰是神槍手了?”蘇瑤嗔了他一眼,眼底卻藏不住笑意,“上次在苗寨,要不是你替我擋了一槍,我早就成了日本兵的活靶子。”
“那是我心甘情願。”陳生看著她的眼睛,目光灼灼,“隻要能護著你,挨幾槍都值。”
蘇瑤的心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怦怦直跳,剛想開口,就聽見身後傳來趙剛的大嗓門:“我說你們倆,整天黏在一起說悄悄話,也不看看這甲板上還有彆人呢!”他手裡拎著兩個椰子,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剛跟船員買的,新鮮得很,劈開給你們嘗嘗。”
柳如煙和蘇曼麗也跟著走了過來,沈若雁扶著沈若安,慢慢跟在後麵。沈若安的氣色好了許多,不再像之前那樣虛弱,隻是臉色還有些蒼白。
“趙大哥,你這嗓門,怕是在仰光港就能把日軍引來了。”蘇曼麗笑著打趣,她換了一身月白色的僑裝長裙,褪去了旗袍的嫵媚,多了幾分溫婉嫻靜,“仰光不比昆明,日軍在這裡的盤查更嚴,尤其是對我們這些‘歸國華僑’,一言一行都要格外小心。”
柳如煙點點頭,補充道:“軍統在仰光也有聯絡站,負責人叫顧曼青,是李默的師姐,留過洋,心思縝密得很。她最擅長偽裝,可能就潛伏在僑社或者洋行裡,我們一定要提防。”
“顧曼青?”陳生眉頭微蹙,這個名字他有些印象,黃埔軍校的傳奇女性,畢業時以全優成績留校,後來加入軍統,專門負責南洋的情報網絡,“傳聞她手段狠辣,擅長心理戰,我們確實要多加留意。”
趙剛劈開椰子,遞了一個給蘇瑤,又塞給陳生一個:“管她什麼顧曼青、張曼青,敢擋咱們的路,我一拳頭就把她打趴下!”
“趙大哥,不可大意。”沈若安輕聲說道,“我聽陸承澤說過,顧曼青曾經單槍匹馬策反了三個日軍軍官,還把他們的情報網一鍋端了,是個非常厲害的角色。”
蘇曼麗從隨身的皮包裡掏出一張折疊的紙,展開遞給眾人:“這是我手繪的仰光港附近地圖,高橋健一的‘三和洋行’在唐人街的核心地段,周圍都是日軍的哨卡。旁邊有個‘福安僑社’,是我父親以前創辦的,現在由我的老同學方晴打理,我們到了之後可以先去那裡落腳。”
“方晴?”蘇瑤眼睛一亮,“是不是金陵女子大學畢業的那個方晴?我跟她在一次學生運動中見過麵,她可是個巾幗英雄,當年為了掩護同學撤退,獨自一人引開了國民黨特務。”
“正是她。”蘇曼麗笑著點頭,“方晴不僅膽識過人,還精通英語和日語,在仰光的僑界很有威望,有她幫忙,我們行動起來會方便很多。”
陳生看著地圖,手指在三和洋行的位置輕輕一點:“洋行的地下室是重點,沈少爺,你還記得地下室的入口大概在什麼地方嗎?”
沈若安仔細回想了片刻,緩緩說道:“我聽高橋健一打電話時提過,地下室的入口不在洋行正門,而是在後麵的小巷裡,有個偽裝成水井的暗門,需要特定的密碼才能打開。密碼是陸承澤的生日,1898年6月12日,但我不知道具體是怎麼輸入的。”
“……”蘇瑤默念了一遍,“說不定是轉動水井的軲轆,按照數字的順序轉對應的圈數?”
“有這個可能。”陳生點點頭,“到時候我們先去僑社安頓下來,晚上讓柳如煙和蘇曼麗去洋行附近踩點,摸清哨卡的換班時間和暗門的具體位置。我和趙剛、蘇瑤負責聯絡當地的抗日組織,看看能不能找到幫手。”
就在這時,客輪的汽笛突然長鳴一聲,船員在甲板上高聲喊道:“各位乘客,仰光港到了,請大家準備好身份證明,接受檢查!”
眾人立刻收起地圖,整理好衣物,蘇曼麗將偽造的華僑證明分發給每個人:“記住,我們是從南洋返鄉探親的商人,沈小姐是我的妹妹,沈少爺是我的弟弟,柳如煙是我的傭人,陳先生和趙剛是我們雇傭的保鏢。遇到日軍盤問,儘量少說話,由我來應對。”
“明白!”眾人齊聲應道。
客輪緩緩駛入仰光港,碼頭之上,日軍荷槍實彈地站成兩排,每一個登岸的乘客都要經過嚴格的檢查。蘇曼麗走在最前麵,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將身份證明遞給日軍軍官,一口流利的日語說得滴水不漏:“長官,我們是從新加坡回來的華僑,這次是帶弟弟妹妹回鄉祭祖,還請長官行個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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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軍軍官上下打量著眾人,目光在陳生和趙剛身上停留了許久——趙剛身材魁梧,腰間鼓鼓囊囊的,一看就不好惹;陳生氣質沉穩,眼神銳利,透著一股軍人的乾練。
“你們的保鏢,是什麼來曆?”軍官用生硬的中文問道,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軍刀上。
趙剛剛想開口,陳生搶先一步說道:“長官,我們以前是南洋商隊的護衛,跟著蘇小姐的父親跑過幾年船,會點拳腳功夫,專門負責保護商隊安全。”他說著,從口袋裡掏出幾塊銀元,不動聲色地塞到軍官手裡,“一點小意思,長官喝茶。”
軍官掂量著手裡的銀元,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揮了揮手:“放行!”
眾人鬆了口氣,跟著蘇曼麗走出碼頭,坐上了早已等候在外麵的黃包車。黃包車在狹窄的街道上穿行,兩旁的建築既有中式的騎樓,又有西式的洋樓,街上行人往來,有穿著紗籠的當地人,也有西裝革履的華僑,還有巡邏的日軍,一派魚龍混雜的景象。
“這裡的日軍比昆明多得多,”柳如煙壓低聲音說道,“剛才在碼頭,我看到兩個袖口繡著梅花的人,應該是顧曼青的手下,他們好像在盯著我們。”
陳生回頭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兩個形跡可疑的男人跟在黃包車後麵,他冷笑一聲:“既然來了,就讓他們跟著,正好看看顧曼青想玩什麼花樣。”
半個時辰後,黃包車停在了福安僑社門口。僑社是一座兩層的中式小樓,門口掛著一塊牌匾,上麵寫著“福安僑社”四個大字,門口站著一個穿著淺藍色旗袍的女子,正是方晴。
“曼麗!”方晴看到蘇曼麗,眼睛一亮,快步迎了上來,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好久不見,你可算回來了!”
“阿晴,辛苦你了。”蘇曼麗鬆開她,指著眾人介紹道,“這些都是我的朋友,陳生、蘇瑤、趙剛、柳如煙,還有沈若雁小姐和沈若安少爺。”
方晴一一打量著眾人,目光在蘇瑤臉上停留了片刻,驚喜地說道:“你就是蘇瑤?當年在金陵女子大學,你帶頭喊抗日口號的樣子,我還記得清清楚楚!”
蘇瑤也笑了:“方學姐,沒想到在這裡能遇到你,真是太巧了!”
“快進屋說。”方晴熱情地招呼眾人進屋,僑社的客廳布置得簡潔大方,牆上掛著孫中山先生的畫像,還有一麵青天白日旗,隻是旗角已經有些磨損。
眾人坐下後,傭人端上了茶水和南洋的水果。方晴看著蘇曼麗,神色凝重地問道:“曼麗,你這次回來,是不是為了你父親的事?”
蘇曼麗的眼神暗了暗,點了點頭:“我父親的死,絕不是意外,我查到是陸承澤和山口正雄聯手害了他,他們在仰光做著走私軍火和鴉片的勾當,三和洋行的地下室裡,藏著他們的罪證。”
“我知道。”方晴歎了口氣,“你父親當年就是發現了他們的陰謀,才被滅口的。這一年來,我一直在暗中調查,可惜三和洋行防守嚴密,日軍和軍統的人輪番看守,根本無從下手。”
她頓了頓,看向陳生:“陳先生是黃埔三期的畢業生吧?我聽我父親說過,你當年因為拒絕參與內戰,毅然離開了國民黨軍隊,是個有骨氣的人。”
陳生有些驚訝:“你父親認識我?”
“我父親方振邦,當年是黃埔軍校的教官,你應該見過他。”方晴說道,“他去年在重慶病逝了,臨終前還提起過你,說你是黃埔最有血性的學生。”
陳生心中湧起一股暖流,方振邦教官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當年若不是他暗中相助,自己根本無法順利離開國民黨軍隊。
“方教官是我的恩人。”陳生站起身,對著方晴鞠了一躬,“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他的女兒,真是緣分。”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蘇曼麗打斷他們,“我們必須儘快拿到賬本,否則等陸承澤和山口千代子反應過來,我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方晴點點頭,從抽屜裡拿出一張紙條:“這是三和洋行的內部結構圖,是我花了半年時間才弄到的。地下室的入口確實在後麵的小巷裡,那個水井暗門需要轉動軲轆八圈半,才能打開。不過,地下室裡不僅有日軍的守衛,還有顧曼青的軍統小隊,他們也在找賬本。”
“顧曼青?”柳如煙皺起眉頭,“她怎麼會對賬本感興趣?”
“軍統早就想插手南洋的走私生意了,”方晴說道,“顧曼青這次來仰光,就是想拿到賬本,以此要挾陸承澤,讓他為軍統效力。她這個人,野心勃勃,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
陳生看著結構圖,沉吟道:“今晚我們就行動。趙剛,你負責解決小巷口的日軍哨卡;蘇瑤,你用迷煙丸對付地下室門口的守衛;柳如煙,你熟悉軍統的暗號,儘量牽製顧曼青的人;蘇曼麗和方晴,你們在僑社接應,萬一出事,立刻聯係當地的抗日組織;我和沈少爺一起去拿賬本,沈少爺,你還記得賬本的具體位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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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安點了點頭:“我聽高橋健一跟陸承澤打電話時說過,賬本藏在地下室的保險櫃裡,保險櫃的密碼是‘九一八’事變的日期。”
“。”蘇瑤立刻說道,“這個密碼我一輩子都不會忘。”
“好。”陳生站起身,眼神堅定,“現在各自準備,晚上十二點,在僑社後門集合。”
眾人紛紛起身,各自忙碌起來。蘇瑤跟著方晴去準備迷煙丸和撬鎖工具,趙剛在院子裡練習格鬥,柳如煙和蘇曼麗在房間裡研究軍統的暗號,陳生則陪著沈若安,詳細詢問三和洋行的內部情況。
夜色漸深,仰光城陷入了沉睡,隻有日軍的哨卡還亮著昏黃的燈光。十二點整,眾人在僑社後門集合,每個人都換上了黑色的夜行衣,蘇瑤將一把左輪手槍彆在腰間,又往口袋裡塞了幾枚煙霧彈。
“路上小心。”方晴看著眾人,眼神裡滿是擔憂,“如果遇到危險,一定要先保命,賬本可以以後再拿。”
“放心吧,我們會回來的。”蘇曼麗抱了抱她,轉身跟著眾人消失在夜色中。
三和洋行離僑社不遠,步行半個時辰就到了。小巷裡靜悄悄的,隻有兩個日軍哨兵靠在牆上打盹。趙剛貓著腰,悄無聲息地摸了過去,不等哨兵反應過來,就捂住他們的嘴,用力一擰,兩個哨兵立刻昏了過去。
“搞定!”趙剛做了個手勢,眾人立刻衝進小巷,來到水井旁。柳如煙握住軲轆,按照方晴說的,慢慢轉動了八圈半,隻聽“哢噠”一聲,水井的石板緩緩移開,露出一個黑漆漆的入口。
蘇瑤掏出事先準備好的手電筒,照了照入口,下麵是一段陡峭的樓梯。她率先跳了下去,陳生和沈若安緊隨其後,柳如煙和趙剛斷後。
樓梯下麵是一條狹窄的通道,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黴味。蘇瑤用手電筒照了照,發現通道儘頭有兩個日軍守衛,正靠在門上打瞌睡。她從口袋裡掏出迷煙丸,輕輕扔了過去,迷煙瞬間彌漫開來,兩個守衛哼都沒哼一聲,就倒在了地上。
眾人小心翼翼地穿過通道,來到地下室的門口。陳生掏出撬鎖工具,幾下就打開了門鎖。地下室裡燈火通明,擺放著許多箱子,角落裡有一個巨大的保險櫃,旁邊站著四個軍統特工,正警惕地四處張望。
“是軍統的人!”柳如煙壓低聲音說道,她朝著那些特工做了個手勢,用軍統的暗號說道:“奉顧站長之命,前來支援。”
為首的特工打量著她,眼神警惕:“口令?”
“鐵血抗日,還我河山。”柳如煙從容地回答,這個口令是她從李默的密電碼本裡看到的。
特工點了點頭,放下了戒備:“顧站長呢?怎麼就你們幾個人?”
“顧站長在外麵接應,讓我們先過來取東西。”柳如煙一邊說,一邊給陳生使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