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未的作戰靴碾過一片鏽紅的星艦殘骸,金屬碎屑在鞋底發出細碎的哢嗒聲。
她抬頭望向墳場核心,那裡的螺旋光霧正像被攪亂的星莓果凍,泛著詭譎的紫。
“停下。”
沙啞的女聲從頭頂砸下。
黎未腳步一頓,仰頭便撞進艾琳的目光裡——那女人此刻正懸浮在光霧中央,銀灰裙擺上的時間碎片簌簌墜落,左半邊臉的皮膚像被抽乾水分的星莓乾,皺縮成深褐色的網,白發從發頂傾瀉而下,眨眼間便漫過腰際。
“你若繼續前進,三年後的你將立刻消散。”艾琳的右半張臉還保持著年輕的輪廓,可話音剛落,她的右耳便開始皸裂,細碎的皮屑落進裙擺,“這是時間法則的反噬。”
黎未喉結動了動。
她想起剛才勘探艙裡,艾琳每說一句話就蒼老十歲的模樣,此刻再看這張半老半少的臉,後頸突然泛起涼意。
“姐姐。”
稚嫩的嗓音從腳邊的殘骸後鑽出來。
回聲童縮著脖子探出半張臉,機械鳥被他攥得翅膀亂撲,“她每說一次‘彆改變’,就耗儘一年壽命……”他的手指絞著鳥尾的金屬羽毛,“剛才在艙裡,她喊了七句,我數過的。”
黎未猛地轉頭。
男孩的睫毛上沾著星塵,眼神卻清亮得像實驗室新充能的熒光石:“她不是在警告你,是在替你死。”
“叮——信號破解97!”小鬨的全息投影突然在黎未眼前炸開,隻剩半邊的鹹魚尾巴炸成了蒲公英,“檢測到艾琳意識波頻與宿主三年前簽署的‘情緒共載協議’完全重合!”它的電子音抖得像被扔進沸水的星莓軟糖,“她、她是宿主未來分裂出的時間殘影!”
黎未的呼吸一滯。
三年前為了給衛硯舟的異能環做情緒緩衝,她確實簽過那份把喜悲與機械共載的協議——當時導師罵她“拿命做實驗”,現在想來,倒像是給未來的自己埋了根時間引信。
“因為過度執念於‘阻止悲劇’,她被困在循環裡了。”小鬨的投影閃了閃,突然放出艾琳的意識流片段:無數個黎未在焦土上捶打光流,在廢墟裡翻找殘稿,最後跪坐在熄滅的鹹魚燈前,白發覆滿後背,“姐姐……她是你如果放棄反抗的結局。”
金屬風灌進領口,黎未打了個寒顫。
她望著光霧裡的艾琳——那女人此刻正用皸裂的右手按住左胸,像是在壓製某種劇痛,卻仍在重複:“停下……”
“閉嘴!”黎未突然吼出聲。
她的實驗服被風掀起,露出腕間與衛硯舟交纏的異能環,“我黎未的鹹魚哲學第三條——要躺也得躺自己選的坑!”
話音未落,一片淺金色的羽毛飄落在她腳邊。時喃鳥殘羽。
黎未彎腰撿起,指尖剛觸到羽毛,耳中便響起自己的聲音——比現在粗啞,卻多了幾分破釜沉舟的狠勁:“燈是錨點……也是陷阱。他握得太緊,就成了囚籠。”
她猛地抬頭。
顧昭之的影像突然在光霧裡清晰。
他舉著鹹魚燈,風衣上的血漬還在滲,可他的嘴唇分明在說“三年後見”,艾琳之前播放的畫麵裡,他卻始終凝視著燈,仿佛被釘在原地——
“畫麵被剪過。”衛硯舟的聲音從身側傳來。
他不知何時站到了黎未身邊,戰術目鏡的裂痕裡滲出淡金色的異能光,“她用你的情緒共鳴篡改了記憶片段。”
黎未的指甲掐進掌心。
原來艾琳不是敵人,是另一個自己;顧昭之的“三年後見”,也不是等待,而是……
“姐姐!”回聲童突然拽她衣角。
機械鳥撲棱著飛到光霧邊緣,對著某個方向“啾啾”直叫。
黎未順著鳥喙望去——顧昭之手中的鹹魚燈,燈腹裡的熒光石正以極慢的速度明滅,每暗一次,艾琳的白發就多一縷。
“所以燈是連接過去未來的錨點。”她低聲呢喃,“艾琳想毀了錨點阻止悲劇,卻讓自己成了被錨住的人。”
衛硯舟的手指輕輕覆上她手背。
他的掌心帶著異能環特有的暖意,像塊會呼吸的暖石:“需要我怎麼做?”
黎未轉頭看他。
戰術目鏡的裂痕裡,他的眼尾泛著極淡的紅,是精神力過載的痕跡。
她突然想起未來畫麵裡,那個渾身浴血卻依然挺直脊背的男人,喉間泛起甜腥的熱意。
“幫我把錨點……”她的拇指蹭過他手背上的薄繭,“從陷阱,變成鑰匙。”
衛硯舟的瞳孔微微收縮,異能環在兩人交握處泛起漣漪。
他剛要開口,突然腳步踉蹌——
“硯舟?”黎未急忙扶住他。
衛硯舟按住太陽穴,指節因用力泛白。
他的戰術目鏡裂痕突然擴大,藍光像漏了氣的氣球般忽明忽暗,喉間溢出一聲悶哼,尾音被風撕成碎片。
黎未的心猛地一沉。
她望著他蒼白的臉,突然想起未來畫麵裡他浴血的模樣,想起時喃鳥殘羽裡那句“他握得太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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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霧深處,艾琳的白發已漫過腳踝。
她望著交握的兩人,皸裂的嘴角突然扯出個極淡的笑,像塊終於裂開的老糖。
“原來……”她的聲音輕得像時間殘片,“這才是你要的答案。”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開始消散。
銀灰裙擺碎成星塵,白發化作流螢,最後消失前,她的口型分明是:“對不起。”
黎未望著空蕩的光霧,喉間的甜腥突然湧上來。
她抹了把嘴,掌心沾著淡紅的血——是剛才咬得太狠,舌尖破了。
衛硯舟的呼吸拂過她發頂:“疼嗎?”
“疼。”黎未吸了吸鼻子,把帶血的手按在他心口,“但比三年前在廢墟裡摸軟糖時,甜多了。”
小鬨的投影突然恢複完整。
它抖著鹹魚尾巴,舉著個閃紅光的信號屏:“顧昭之的坐標定位成功!他在墳場最深處的……”
“等等。”黎未盯著信號屏上的紅點,突然眯起眼,“這坐標……和我上周炸飛的廢棄能源艙重合?”
衛硯舟低頭看她。
她的睫毛上沾著星塵,眼底卻燃著他熟悉的光——像第一次見麵時,舉著炸得隻剩半根天線的眼鏡說“能擋a級精神力”的光。
“走。”黎未拽著他的手往墳場核心走,作戰靴踩碎一片時間殘片,“去會會這個說‘三年後見’的家夥。”
衛硯舟任她拽著,目光卻落在自己按過太陽穴的手上。
剛才那陣刺痛,像有根細針在意識海裡挑動——他想起未來畫麵裡,黎未砸燈前無聲的“相信他”,想起時喃鳥殘羽裡那句未說完的“他握得太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