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圖曆3072年7月15日,深空Σ7坐標。
勘探艙像一枚卡在宇宙肋骨間的鏽釘,靜靜懸停在星艦墳場邊緣。
氧氣循環器發出輕微咳嗽聲,仿佛也畏懼這片吞噬過三百艘戰艦的死域。
金屬壁上凝著細密水珠,偶爾滴落,在寂靜中敲出心跳般的節奏。
黎未蹲在角落,指尖正小心翼翼地給衛硯舟的戰術靴貼上一條印著歪尾巴鹹魚的膠帶——她新發明的“鹹魚護踝貼”,說是“被星艦殘骸刮到的話,魚尾巴會替你喊疼”。
膠帶上那條小魚咧著嘴,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黎同學,係好安全鎖。”衛硯舟的聲音從駕駛位傳來,戰術目鏡的藍光在他下頜投出冷硬陰影,“墳場邊緣的空間亂流比預估值高27。”他的手指在操控台上頓了頓,又補了句,語氣輕得幾乎融進背景噪音:“你的實驗服口袋裡,我放了三顆星莓軟糖。”
黎未的手指在防撞貼邊緣蜷了蜷,觸感粗糙而熟悉。
上周她炸飛實驗室通風管道時,也是這句話讓她在廢墟裡摸出了藏在工具盒夾層的糖。
糖紙窸窣作響,甜味混著焦糊氣鑽進鼻腔,像是一根細線,把她從崩塌的世界裡拽了回來。
她抬頭衝他笑,安全鎖扣上的瞬間,金屬咬合聲清脆如星莓軟糖紙。
下一秒,勘探艙劇烈震顫——像有雙無形的手攥住星艦,正用指甲刮擦金屬外殼,刺耳的摩擦聲順著地板爬進脊椎,連牙齒都在共振。
“檢測到未知信號源!”小鬨的全息投影在艙頂炸開,鹹魚尾巴上的鱗片全豎成了天線,電子音因驚駭而劈裂,“所有探測器自動切換播放模式!
是顧昭之!三年前那個說‘三年後見’的家夥!”
戰術屏的雪花噪點裡,焦黑的星艦殘骸突然清晰。
顧昭之站在其中,銀灰風衣沾著暗紅血漬,手裡舉著的正是黎未實驗室那盞鹹魚燈——燈腹裡的熒光石不再柔和,像團要燒穿時空的火,灼得人眼球發痛。
他的嘴唇開合,勘探艙的擴音器裡傳出電流雜音包裹的低語:“三年後見。”
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詭異的回響,仿佛從無數個時間切片中同時傳來。
黎未的後槽牙咬得發酸,舌尖抵著齒根,嘗到一絲鐵鏽味。
原書裡顧昭之是男二,本該在結局為救女主死在蟲洞,但穿書後她炸了三次他的實驗室,早把劇情線攪成了亂麻。
可現在屏幕裡的他,分明穿著她上周剛發明的“防輻射實驗服”——袖口還留著她用星莓軟糖粘補的痕跡,糖漬在燈光下泛著黏膩的粉光。
“關閉頻道。”衛硯舟的拇指按在強製斷電鍵上,指節因用力泛白。
可戰術屏的雪花卻更濃了,顧昭之的影像像被按了循環鍵,每說一遍“三年後見”,他風衣上的血漬就多一道,像有人在用刀一筆筆刻上去。
“沒用的!”小鬨的電子音破了音,“這不是錄播……是‘實時重播’!
他現在說的,就是三年後此刻在說的!”
勘探艙陷入死寂。
黎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撞在安全鎖上,一下,兩下,和戰術屏裡顧昭之的呼吸頻率完全重合。
她的實驗服口袋裡,星莓軟糖的糖紙發出細碎的響——那是衛硯舟放進去的,此刻正隨著她的顫抖,把甜味往皮膚裡滲,像一場緩慢的滲透。
忽然,耳道深處傳來一陣嗡鳴。
那聲音不像電流,倒像有人在很遠的地方,一遍遍重複她的名字。
然後,金屬冷意順著脊椎爬上來。
她猛地回頭——
“躺椅!躺椅自己動了!”零九的驚呼刺穿沉默。
黎未這才發現,原本固定在艙壁的神經連接躺椅正緩緩轉向她,椅背上的金屬紋路泛著幽藍的光,像有活物在皮下遊走。
沙啞的女聲從躺椅的揚聲器裡擠出來,帶著鐵鏽味的疲憊:“彆信顧昭之手裡的燈……那是誘餌。”
黎未的瞳孔驟然收縮。
這是她的聲音,卻比現在粗啞三個調,尾音還帶著她從未有過的決絕——像被碾碎過又粘起來的星莓軟糖,甜裡浸著苦。
她撲過去抓住躺椅扶手,掌心的溫度透過金屬傳回來,燙得幾乎要起水泡。
“小鬨!接記錄儀!”她扯過頸間的微型記錄儀按在揚聲器上,“錄下這段!”
“滴——芯片過載!”
“第二台!”
連續七次嘗試,七次都是刺耳鳴叫。
黎未盯著第七塊焦黑的芯片,係統提示在視網膜投影上跳動:“檢測到逆向時間熵流,存儲介質無法承載未來情緒密度。”
小鬨顫抖著補充:“姐姐……它不是在播放,是在重演——躺椅本身就是一台活體記憶熔爐,它在用自己的神經網絡模擬未來回響。”
她突然笑了,笑聲裡帶著點發顫的尖銳:“合著我未來的嘮叨,比星圖學院的量子對撞機還費芯片?”
“姐姐。”
稚嫩的童聲從艙外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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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未轉頭,正看見回聲童蹲在一塊漂浮的星艦殘骸上,光腳踩著鏽跡斑斑的舷窗,發梢沾著淡紫色的空間塵埃。
他懷裡抱著個缺了半片翅膀的機械鳥,那是黎未上周在星圖廢品站撿的,本打算改造成會下星莓軟糖的玩具。
黎未瞳孔一縮——這機械鳥翅膀上的焊痕……是我昨天隨手畫的塗鴉編號07!
“你在找‘還沒碎的聲音’嗎?”回聲童歪著頭,機械鳥突然發出“啾啾”的叫聲——是黎未教它的,“星莓甜,實驗室炸不疼”。
他指向墳場中心,那裡的殘骸正以詭異的螺旋軌跡旋轉,“這裡每個人都在重複死前最後一句話……可你不一樣,你在說‘還沒發生的事’。”
黎未蹲下來,和他平視:“艾琳是誰?”
“艾琳是守時者。”回聲童用機械鳥的翅膀蹭了蹭她手背,冰涼的金屬羽毛掠過皮膚,激起一陣細微戰栗,“她說你是唯一能聽見‘未來哭聲’的人。”他忽然睜大眼睛,機械鳥“啪”地掉在殘骸上,“姐姐小心!”
勘探艙的金屬地板突然泛起漣漪。
黎未被衛硯舟拽進懷裡的瞬間,一道銀光從她剛才站的位置劃過——那是無數細碎的光片,每片都印著不同時間的畫麵:有她第一次炸實驗室時的蘑菇雲,有衛硯舟在醫療艙翻她實驗筆記的側影,還有顧昭之手裡那盞正在碎裂的鹹魚燈。
光片掠過臉頰,留下微灼的觸感,像被太陽曬傷。
“是時間殘片。”衛硯舟的呼吸掃過她耳尖,異能環在兩人相貼的手腕處發燙,“有人在編織時間。”
黎未抬頭,看見墳場中心的螺旋殘骸突然分開一道縫隙。
縫隙儘頭,銀灰色的光霧裡,有什麼東西在生長——起初隻是剪影,接著裙擺上的碎片開始折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