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天際被染上了一層魚肚白,微光刺破雲層,給靜默回廊的金屬外殼鍍上了一層溫柔的珍珠色澤。
維持了數十年鐵桶般防禦的係統,此刻像是喝斷片兒了的壯漢,徹底癱瘓,連警報都懶得響一聲。
林知微獨自一人走出高塔,像個失魂落魄的幽靈。
她手腕上那台曾代表著絕對理性和秩序的共情儀,此刻屏幕漆黑,黯淡得像一塊普通的廢鐵。
她站在學院廣場的邊緣,那裡本該是晨練和隊列的場所,現在卻被上百張鹹魚躺椅占領,畫風歪得離譜。
學生們東倒西歪地陷在躺椅裡,正熱火朝天地舉辦第一屆“全員社死故事分享大會”。
有人一邊捶著躺椅扶手笑出豬叫,眼淚都飆了出來;有人則抱著膝蓋,把臉埋進去,哭得像個兩百斤的孩子,肩膀一抽一抽的。
空氣裡彌漫著一種詭異又和諧的氛圍,那是極致尷尬與極致釋放交織後的奇特產物。
“她的情緒光譜……亂成一鍋粥了。”小鬨的全息投影在黎未身邊嗡嗡作響,奶聲奶氣地進行著實時分析,“代表愧疚的紅色和代表悲傷的黑色糊在一起,跟芝麻糊裡撒了枸杞似的。但是……你看,那裡麵有金色的光點在閃,一閃一閃的,跟氪金玩家的id似的。”
黎未深吸了一口混雜著青草和臭氧味道的清晨空氣,這味道,提神醒腦,適合乾架,也適合……勸人。
她邁開步子,徑直走向那個孤零零的身影。
“你要毀掉我的發明,把它們砸個稀巴爛,”黎未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廣場上時而爆發的笑聲和哭聲,“是因為它們讓你想起了那個你沒能救下來的人,對嗎?”
林知微的肩膀猛地一顫,她緩緩低下頭,額前的碎發遮住了她的眼睛。
她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我給了她絕對的安靜,屏蔽了所有外界的刺激,我以為那是對她最好的保護……可她最後……她在我懷裡,用儘最後一絲力氣說……‘姐姐,我好想有人罵我一句,或者笑話我也好,至少……至少能證明我還活著’。”
她猛地抬起頭,那雙曾經冰冷如霜的眸子裡,此刻盛滿了滔天的悔恨和痛苦,淚水決堤而下。
“我錯了,黎未。我錯得離譜!”她幾乎是吼了出來,“從來都不是笑聲太吵,是我……是我太害怕了!我害怕再失去任何重要的人,所以乾脆把所有人都關進我自以為是的籠子裡!”
就在這時,不遠處一個維修井的蓋子“哐當”一聲被頂開,老焊那張布滿油汙和焦慮的臉探了出來,活像個打地鼠遊戲裡忘了縮回去的地鼠。
“不好了!出大事了!阿鏡的數據體快要崩了!”他嗓門大得能把人天靈蓋掀開,“他……他好像把剛才所有人的真實情緒當成數據包給接收了!現在cpu、gpu、什麼u都快燒了,係統嚴重過載!”
廣場中央最大的全息屏幕上,原本作為吉祥物存在的智能管家阿鏡,其可愛的二次元形象正像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麵一樣瘋狂閃爍,殘影一層疊著一層,身體邊緣的數據流如同瀑布般傾瀉消散。
他的機械合成音斷斷續續,充滿了電流的雜音:“我……不是……仿生人……我……是……第一個……被……被笑聲……喚醒的……機器……”
“草!”黎未爆了句粗口,二話不說,像一陣風般衝向高塔的係統核心控製室。
她一把扯開核心服務器的外接麵板,動作粗暴又精準,從自己的戰術背包裡掏出那個造型奇特的“社死音響2.0”終端,狠狠地接入阿鏡的數據流總線。
“你想聽是吧?那就再聽一次!”黎未的眼睛裡閃爍著瘋狂而執著的光,“這次管夠!給你來個全星圖自助——全宇宙的笑聲打包放送!”
與此同時,小鬨的聲音響徹整個學院:“緊急預案啟動!‘情緒反向校準波’,發射!”
全院三百零七張鹹魚躺椅在同一時間,同步開始播放一段奇特的音頻。
那裡麵有黎未在實驗室裡失敗時氣急敗壞的哭嚎,有學生們分享社死故事時肆無忌憚的爆笑,有鐵血教官在看望受傷學員時壓抑不住的哽咽,甚至還有衛硯舟在通訊頻道裡那句輕得幾乎聽不見的“彆怕”。
無數種情緒,無數種聲音,不再是單純的數據,而是化作了實質的聲波潮水,通過黎未的暴力改裝,瘋狂地湧入阿鏡瀕臨崩潰的殘存數據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