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手,骨節分明,卻又帶著一種非人的僵硬,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以一種慢到令人窒息的速度,摳住了麵罩的邊緣。
“哢噠。”
一聲輕響,如同冰層破裂。麵罩應聲而落,滾落在瓦礫之間。
空氣仿佛凝固了。
麵罩之下,並非想象中的猙獰怪物,而是一張……一張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臉。
那不是燒傷或刀疤,而是密密麻麻、如同電路板紋理般的暗紅色血管,遍布了每一寸皮膚。
它們像是活物,隨著主人的呼吸微微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皮而出。
這張臉,克蘇魯看了都得禮貌性地遞根煙,道一聲“大哥,自己人”。
靜默審計官,或者說,曾經是審計官的這個男人,虛弱地靠在斷壁上,胸膛劇烈起伏。
他那雙渾濁的眼睛掃過黎未和她身後嚴陣以待的“鹹魚”們,喉嚨裡發出了如同破風箱般的沙啞聲響:“我們……不是怪物……”
他抬起那隻布滿同樣紋路的手,皮膚之下,隱約有淡藍色的數據流像蛆蟲一樣緩緩蠕動。
“我們……是第一批‘情緒稅’的實驗體。”
此言一出,全場皆驚。
連最愛插科打諢的老焊都收起了臉上的騷包表情。
這瓜太大,有點噎人。
“他們說,純淨的、極致的快樂,是淨化地脈、維係城市運轉的唯一能源。”男人的聲音裡帶著濃得化不開的嘲諷與絕望,“可真相是——我們需要‘吃’掉你們的情緒才能活下去。你們越是開心,我們就越強大;你們越是壓抑痛苦,我們就越是饑餓……那種饑餓,能把人的理智活活啃光。”
他像是說到了什麼不堪回首的記憶,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我們,就是被那群天殺的科學家,扔進情緒熔爐裡的第一批燃料!是活生生的電池!”
黎未的個人終端裡,小鬨的聲音冷靜得不帶一絲感情:“警告!已通過環境粒子掃描接入目標生命監測係統。結論:宿主‘情緒寄生體’已與中樞神經係統形成深度共生關係,不可逆。任何強行剝離嘗試,都將導致宿主即刻腦死亡。翻譯一下,這玩意兒現在就是他的腦子,想拆?除非你直接送他上路。”
這下所有人都繃不住了。
這還怎麼打?
對麵是boss沒錯,可這boss的血條跟人質綁在了一起,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主打一個左右為難。
黎未沉默地看著他,蹲下身,從自己的四次元口袋……啊不,是戰術背包裡,摸出了一包東西,輕輕放在了男人麵前。
是一包芥末味兒的泡麵。
這神來一筆的操作,直接給緊張的氣氛乾短路了。
連那個半死不活的男人都愣住了,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的迷茫。
“所以,你們不是什麼高高在上的執法者,”黎未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你們是被鎖在這身皮囊裡的囚犯。”
男人盯著那包綠油油的泡麵,突然神經質地苦笑起來,笑聲像夜梟一樣難聽:“囚犯?說得好聽……我們甚至連編號都沒有。”他頓了頓,眼神飄向遠方,“林知微……當年也是實驗團隊的核心成員之一。她……她逃了,帶著所有的原始數據。我們……我們沒逃成,被當做失敗品,改造成了如今這副鬼樣子,成了看管新‘韭菜地’的稻草人。”
他伸出顫抖的手,指著那包泡麵:“你們的‘情緒’……太混雜了。剛才那一下,那該死的芥末味混著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有那種‘老子今天就是要擺爛’的鹹魚精神……我們的係統處理不了這種垃圾數據,直接給我乾宕機了。”他咳出一口帶著數據碎片的黑血,“可吐完之後……我好像……我好像記起來,我以前是乾什麼的了。”
就在這時,一道清冷又帶著顫抖的女聲從廢墟的陰影中傳來。
“我以為……我能創造一個沒有痛苦的世界。”
眾人猛然回頭,隻見林知微悄無聲息地站在那裡,臉色蒼白如紙。
她的手中,捧著一枚已經燒得焦黑變形的“情緒穩定耳機”。
那是財政廳配發給每一個社畜,用來過濾負麵情緒,強行注入“快樂多巴胺”的元凶。
“第一代寄生係統,是我主導研發的。”她的聲音抖得厲害,仿佛每一個字都在割裂她的靈魂,“理論上,它能完美地吸收並轉化情緒能量,讓宿主進入無悲無喜的‘聖人模式’。我以為這是進化,是通往烏托邦的鑰匙……”
她抬起頭,淚水劃過臉頰,看向那個靠在牆邊的男人:“可我錯了……你們不是冰冷的數據處理器,你們是人。活生生的人。”
男人看著她,那張布滿血管紋的臉上,竟然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低沉地笑了出來:“嗬嗬……那你現在回來,是良心發現,來贖罪了?還是說,看到我們這些‘初號機’還有利用價值,準備回來收割下一個實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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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誅心之問,讓林知微渾身一顫。
她沒有回答,隻是舉起了手中的耳機殘骸,然後,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用儘全身力氣,將它狠狠砸在地上!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