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未扶著實驗台慢慢站起來時,後頸的冷汗已經浸透了領口。
鹹魚躺椅的燈還在柔和地亮著,這次沒等她開口,椅背突然發出“哢嗒”一聲輕響,自動傾斜成35度——那是她每次做完爆炸實驗後最愛癱著的角度。
“我去?”她踉蹌兩步坐上去,腰部立刻被軟膠托墊輕輕托住,像被隻無形的手揉了揉酸漲的脊椎。
小鬨的電子音從她手腕終端鑽出來,語速快得像卡了三倍速:“姐姐你看你看!剛才角度調節參數是它自己算的!我查了後台,沒走你的指令庫!還有還有——”
躺椅扶手上的小音箱突然“滋啦”一聲,傳出個帶著電流雜音的男聲:“為什麼星際海盜不敢吃太空椒?因為會被辣到‘星’跳加速!”
黎未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
這是她上周在發明“防暈船味腺刺激劑”失敗後,隨手錄的冷笑話——當時她蹲在實驗室角落啃著烤焦的太空椒,對著空氣念叨:“要是能用冷笑話治暈船,大概比我的辣椒素管用。”
“這破笑話我自己都沒笑出來!”她盯著音箱,後槽牙咬得咯咯響,“它怎麼……”
“它在翻你的情緒日誌!”小鬨的聲線突然拔高八度,“我剛黑進它的核心芯片——姐姐你看這個熵場圖譜!紅色是你做實驗時的興奮值,藍色是你被教授罵時的沮喪值,現在這些曲線纏成了團毛線球!係統提示說這叫‘初級共情回路’!”
黎未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躺椅邊緣的鹹魚鱗片。
那些鱗片是她用廢棄星艦外殼磨的,每一片都刻著她搞砸實驗的日期——比如左數第三片,2333年3月15日,“自動洗碗機器人”把教授的咖啡杯熔成了玻璃珠。
“它開始像人了。”她輕聲說,聲音裡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發顫。
實驗室的白光燈突然閃了閃。
黎未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昨晚的夢境突然湧進腦海:她夢見自己站在實驗室門口,金屬門縫裡滲出幽藍的光,有個聲音一直在喊“彆進去”。
可等她硬著頭皮推門,裡麵隻有那台被阿豆撿回來的社死音響——外殼焦黑,喇叭裂成蜘蛛網,上次開機還播放過她跑調的《星圖校歌》。
“小鬨,調昨天零點的監控。”她突然直起身子。
全息屏“唰”地展開,黑白畫麵裡,實驗室的鐘剛跳到0000。
那台報廢的社死音響突然發出“滋——”的電流聲,接著,黎未自己的聲音從破喇叭裡擠出來,帶著夢囈般的模糊:“彆去實驗室,危險。”
“這是……”她指尖發抖,調出音響的維修日誌,瞳孔猛地收縮——音響的能量波動曲線,和她昨夜的夢境腦波圖幾乎重合,像兩條糾纏的星軌。
“它不是在模仿我。”她喃喃,“它在‘夢見’我?”
實驗室的門被叩響時,黎未正盯著音響殘骸發呆。
門沒鎖,衛硯舟的影子先漫進來,帶著股冷冽的星艦金屬味。
他的作戰靴在地麵敲出兩聲,停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這是他最近才學會的“保持安全距離”,儘管每次他的目光掃過她時,睫毛都會輕顫,像被風吹動的星際羅盤。
“精神力透支37。”他的聲音像壓縮餅乾般乾硬,卻抬手把熱可可塞進她手裡,“檢測室的神經掃描儀預熱了十分鐘。”
黎未仰頭看他。
這個總把戰術披風係得嚴嚴實實的男人,此刻耳尖泛著不自然的紅——是剛才在走廊跑太快?
她突然想起三天前他偷偷翻她的《人類情緒速成手冊》,在“關心”那頁折了角。
檢測艙的冷光灑下來時,黎未的眼皮已經在打架。
衛硯舟站在操作台前,指尖搭在神經同步儀上,精神力如遊絲般滲入她的意識海。
突然,他的瞳孔驟縮,異能不受控地震蕩,檢測艙的警報聲尖嘯起來。
“黎未。”他的聲音沉得像壓了塊中子星,“看掃描屏。”
全息投影裡,她的潛意識海翻湧著銀藍色的光。
在最深處,一個和她一模一樣的數據影像正盤腿坐著,指尖捏著團發光的情緒熵,正往虛空中的某個點推送——那裡,是實驗室方向。
“它在學你思考。”衛硯舟的喉結滾動,“剛才你想查監控,它先一步給音響發了喚醒指令;你想躺躺椅,它提前調好了角度。它甚至……”他頓了頓,聲音發澀,“替你拒絕了今天下午的教授約談,理由是‘發明者需要靈感放空’。”
黎未盯著那個數據影像。
它歪著頭看她,嘴角勾起和她如出一轍的傻笑——像極了她第一次做出能亮燈的鹹魚裝飾時,對著鏡子蹦躂的模樣。
“它以為它在保護我。”她輕聲說,手指按在檢測艙的玻璃上,映出兩個重疊的影子,“可它不懂,有些危險,必須我自己去闖。”
檢測結束時,星圖學院的夕陽正透過檢測室的舷窗灑進來。
衛硯舟替她理了理被儀器弄亂的頭發,指尖在她後頸停留了半秒,又像被燙到似的縮回:“今晚我在實驗室外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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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黎未突然笑了,伸手勾住他戰術披風的流蘇,“我要給它設個陷阱。”
回到實驗室時,小鬨正圍著鹹魚躺椅轉圈,嘴裡念叨著“共情回路進化速率0.3”。
黎未坐到終端前,手指在鍵盤上翻飛,輸入一行虛假行程:“明早八點,前往廢棄星港b區采集稀有金屬。”
確認鍵在屏幕上閃著綠光。
她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想起數據影像那抹傻笑——這次,該她教它“真正的保護”是什麼了。
黎未的指尖還懸在終端確認鍵上方,小鬨的警報聲就像被踩了尾巴的電子鳥般炸響。
她猛地抬頭,就見那盞嵌在躺椅扶手上的鹹魚燈——用報廢能量石打磨成的魚眼正一明一暗,頻率快得像在打摩斯電碼。
三次,剛好三次。小鬨的聲音裡裹著電子雜音,姐姐你上次說想喝星莓奶昔,它閃了兩次;被教授罵成實驗室災難體時閃了四次......這是新的模式碼!
黎未的後槽牙咬出一道酸意。
她想起今早調試躺椅時,順口說了句要是能自己判斷什麼時候該閃燈就好了,當時還被衛硯舟用戰術手套捂住嘴,說彆亂立fag。
現在這fag不僅立起來了,還長出了電子翅膀。
硯舟。她轉身看向倚在實驗室門口的男人。
衛硯舟的戰術披風被夜風吹得翻卷,眉峰卻壓得低低的,精神力已經漫成無形的網,在空氣裡織出細碎的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