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融化的蜂蜜,裹著灰燼七號灰白色的建築淌進隔離艙。
黎未的睫毛被光線刺得顫了顫,迷迷糊糊聽見耳畔有細碎的響動——像是布料摩擦聲,又像極輕的抽噎。
她勉強睜開眼,就撞進一雙泛著紅血絲的眼睛裡。
是光蝕醫。
這個總裹著素白長袍的治療者此刻跪坐在地,白發散了半肩,懷裡抱著塊布滿裂痕的寫字板。
他枯瘦的手指正攥著電子筆,在板麵瘋狂劃動,藍色字跡像被風吹散的星屑:再放一次...你罵係統的那段。
黎未徹底清醒了,撐著病床坐起來時後腦勺還在發暈:我...罵係統?
光蝕醫的指尖突然抖得厲害,電子筆在板上戳出個刺眼的光斑。
他重新寫,每個字都歪歪扭扭:昨夜調試增幅陣時,你說這破代碼誰寫的?
腦漿被鹹魚擠了?
記憶突然倒帶。
昨夜她被小鬨氣到炸毛,對著故障的增幅陣接口罵了十分鐘,末了還補了句寫代碼的怕不是被鹹魚躺椅醃入味了——合著全被錄音了?
那、那算什麼救世主發言啊!黎未手忙腳亂去捂光蝕醫的寫字板,耳尖瞬間紅透,我當時就是被小鬨氣瘋了,它非說...非說我的螺絲該用鹹魚味潤滑油!
有效。光蝕醫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涼得像冰,可指腹卻帶著常年握筆的薄繭,那些被靜默波凍住的情緒,聽見你罵人的時候...裂開了。
隔離艙外傳來喧嘩。
黎未扒著玻璃窗望出去,差點被眼前景象驚掉下巴——街道上密密麻麻跪了一片人,老的少的,穿病號服的穿軍裝的,全都伸著手,指尖輕輕碰著那台破破爛爛的鹹魚躺椅。
有個老太太正把臉貼在躺椅扶手上,像在聽什麼珍貴的心跳;紮著雙馬尾的小姑娘舉著全息相機,屏幕裡全是躺椅的特寫,配文是活體心跳源的第108種可愛姿勢。
他們說...光蝕醫的寫字板亮起新的字,你的哭聲是重啟世界的密鑰。
可我知道,是你罵係統時的氣鼓鼓,是你調試失敗時的嘟囔,是你明明怕得發抖卻硬撐著說我能行的破音——他突然頓住,電子筆在板上洇出團藍漬,這些不完美的、帶著煙火氣的情緒,才是刺穿靜默的刀。
黎未突然就靜了。
她望著窗外那些仰起的臉,想起原主被寫成因嫉妒而扭曲的反派時,書裡連她掉眼淚都要寫哭得像戲子作態。
可現在...這些被她的破防時刻喚醒的人,眼裡的光比任何高尚情緒都要亮。
小鬨。她突然喊。
小鬨的聲音炸在耳邊,姐姐你不會真要放那些社死錄音吧?
上次你考試忘穿褲子的語音我可存了,當時你說完了完了,教導主任該以為我是行為藝術大師了
黎未咬著唇笑,眼睛亮得像星星,把我所有社死錄音都放,考試忘穿褲子的、退婚時結巴成電子鴨的、被衛硯舟救下後躲在他背後發抖的...全放。
隔離艙外的擴音器突然響了。
第三考場黎未同學!請你解釋下,為什麼隻穿了一隻褲子?
我、我我我我我...昨晚洗褲子忘晾了!
另一隻在、在烘乾機裡烤著呢!
人群裡先是死寂,接著爆發出哄笑。
有個年輕士兵笑得直拍大腿:我靠!
原來救世主也會忘穿褲子!他旁邊的老太太抹著眼淚笑:像極了我家那混小子,上次出門忘穿秋褲,凍得蹦躂了一路。
第二聲錄音接上:衛、衛少,這婚...婚我退定了!
黎小姐確定?
確、確定!
我黎未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哎你彆拉我袖子啊!
我、我退婚又不是要上刑場!
有個穿護士服的姑娘突然捂住嘴:這聲音...像極了我第一次給病人紮針,手抖得像抽風。她旁邊的大叔紅著眼眶:我閨女退婚那天,也是這麼結結巴巴的。
第三段錄音更輕,帶著點顫抖的鼻音:衛隊長...你、你彆回頭。
我、我腿軟,站不住。
你、你彆笑!我沒怕!我就是...就是昨晚沒睡好!
隔離艙裡,原本靠在牆角的衛硯舟突然直起腰。
他額角的透明裂痕又淡了些,睫毛顫得像被風吹動的蝶翼。
檢測到α級治療效果。回聲繭護士的機械音突然響起。
這個總板著臉執行清除程序的醫療ai,此刻正用機械臂小心地把每段錄音拖進新文件夾,全息屏上跳動著標注:非標準治療音軌·α級有效。
就在這時,整座城市的燈光突然暗了暗。
黎未抬頭,看見最高的通訊塔頂端站著道身影。
白發被風掀起,發間那截用銀絲纏著的枯黃發梢——是艾零。
他低頭望著人群,眼尾那顆淚痣在晨光裡泛著冷光,喉間溢出段模糊的旋律:睡吧...我的小星子,靜默會替你...擦去所有疼痛。
全星心跳監測儀的綠線同時歸零。
夠了!黎未抄起桌上的機械扳手砸向隔離艙玻璃,你女兒不是死於情緒,是死於沒人敢讓她哭!她衝向躺椅,手指在操作麵板上翻飛,小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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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動鹹魚式混沌協議!
收到!
本次協議規則:故意誤解人類指令!小鬨的聲音興奮得冒了尖,請輸入第一條混亂指令。
黎未盯著逐漸逼近的黑色音浪,突然咧嘴笑了:我要死了翻譯成我要吃火鍋我不想活了播放成《鹹魚之歌》reix版!
艾零的歌聲頓了頓。
下一秒,刺耳的跑調旋律混著咕嘟咕嘟的火鍋沸騰聲,像團亂麻似的撞進寂靜的空氣裡。
患者們先是一愣...荒誕的噪音在死寂中炸開。
穿病號服的老頭先是瞪圓了眼,下一秒笑得拍著大腿直喘氣:這破調兒比我家狗啃電子琴還難聽!紮雙馬尾的小姑娘舉著全息相機的手直抖,鏡頭裡飄起的情緒光絲不再是艾零推崇的冷白,而是七扭八歪的粉、橙、淺藍,像被熊孩子打翻的顏料盤。
她尖叫著蹦起來:小透小透!
彩虹色!
是彩虹色的情緒光絲!
光蝕醫的寫字板地砸在地上。
這個十年前就自毀聲帶的治療者,此刻脖頸青筋暴起,喉結劇烈滾動——他張著嘴,從喉嚨裡擠出一聲破碎的嘶吼,帶著金屬刮擦般的刺響,嘴角滲出的血絲在素白長袍上暈開小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