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比賽的餘韻,如同夏日雨後清新的空氣,久久地縈繞在紀家彆墅,為這個家庭增添了一抹更為明亮和輕快的底色。念曦似乎通過那一次成功的“飛翔”,完成了一次內在的蛻變。她並沒有因此變得外向活潑,那份沉靜依然是她的底色,但那種過於緊繃的、容易受驚的敏感,如同被陽光曬化的薄冰,悄然消融了許多。她變得更加願意表達,雖然聲音依舊不大,但會在餐桌上主動描述幼兒園的趣事,會在練字得到爸爸肯定時,小臉上露出清晰可見的歡喜,甚至會偶爾在哥哥等等搞怪時,抿著嘴偷偷笑起來。
洛梨和紀靳修將女兒的變化看在眼裡,喜在心頭。他們知道,那份被小心翼翼嗬護著的內在力量,正在破土生長,逐漸變得堅韌。
而隨著孩子們一天天長大,家庭生活的重心也在發生著微妙的偏移。等等即將麵臨幼升小的關鍵階段,雖然以紀家的資源,選擇頂尖的私立小學毫無壓力,但洛梨和紀靳修在這一點上達成了驚人的一致——他們希望等等能在一個相對正常、注重全麵發展而非純粹精英教育的環境中成長,避免過早被貼上標簽,失去孩童應有的天真與探索欲。因此,參觀合適的學校、了解教育理念,成了近期家庭討論的話題之一。
念曦的教育則更偏向於興趣引導,她在書畫和音樂上展現出的天賦與熱愛,讓洛梨和紀靳修願意提供最好的資源去支持,但並不強求成果,一切以她的快樂和內心充盈為前提。
生活被這些瑣碎而真實的規劃填滿,充滿了煙火人間的踏實感。
在這種平穩向前的節奏中,洛梨和紀靳修的關係,也仿佛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激情澎湃的熱戀期早已沉澱為細水長流的深情,日常的相處更多是默契的眼神交彙,是餐桌上關於孩子和各自工作的簡單交流,是深夜書房裡他處理公務、她在一旁看劇本或雜誌的靜謐陪伴。他們太熟悉彼此,熟悉到有時無需言語,一個動作便能洞悉對方的心意。
這種深入骨髓的默契與安穩,是幸福的基石。但偶爾,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時刻,洛梨看著身邊沉睡的紀靳修,看著他冷硬輪廓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心中會悄然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悵惘。仿佛……太過平靜了。平靜得像一潭深水,投石無聲。
她並非不滿足,隻是偶爾會懷念起戀愛初期,那個雖然冷峻卻會因她一個撒嬌、一個無厘頭的要求而微微動容、甚至偶爾流露出無措的紀靳修。那時的他,像一座覆蓋著冰雪的火山,內裡湧動著為她而燃的熾熱。而如今,火山似乎已然沉寂,隻剩下亙古不變的、安穩的溫暖。
她知道這想法有些矯情,甚至可以說是“作”,但這點小小的、隱秘的心思,就像心湖底一顆細小的沙礫,不影響湖麵的平靜,卻真實存在。
紀靳修並非沒有察覺到洛梨這細微的情緒變化。他隻是不擅長,或者說,不屑於用流於表麵的浪漫形式去表達。他的愛,早已融入在每一次為她擋下的風雨裡,在每一個確保她和孩子們無憂未來的決策裡,在深夜歸家時看到玄關那盞永遠為他亮著的燈時,心底湧起的暖流裡。
然而,或許是念曦在鋼琴比賽上的勇敢觸動了他,或許是洛梨偶爾望著窗外發呆時,眼中那抹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對遙遠星空的向往,讓他意識到,他守護的這片靜湖,或許也需要一些新鮮的、帶著活力的微風拂過。
他決定做點什麼。不是為了證明什麼,隻是覺得,應該如此。
一個周五的傍晚,紀靳修比平時稍早一些回到家。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先去書房,而是直接找到了正在廚房和傭人一起準備晚餐的洛梨。
“周末有空嗎?”他靠在廚房門框上,看著係著圍裙、正低頭嘗湯鹹淡的洛梨,語氣隨意地問道。
洛梨抬起頭,有些意外。紀靳修很少會用這種詢問的方式安排他們的時間,通常都是直接告知行程。“周末?等等的武術課調到了周日上午,下午暫時沒事。怎麼了?”
“有個私人藝術展,朋友送的票,據說不錯。”紀靳修從西裝內袋裡取出兩張設計簡約雅致的門票,放在一旁的島台上,“明天下午,一起去?”
洛梨擦乾手,拿起門票看了看。是一個小眾但格調很高的當代藝術展,主題是“光與時間的對話”,地點在城郊一個新開的、由舊工廠改造的藝術園區。這確實是她會感興趣的類型,但……紀靳修?他對於這類需要“感悟”和“解讀”的藝術活動,向來是敬而遠之,認為其效率低下且意義不明。
她狐疑地看向他:“你……確定要去看這個?”她想象了一下紀靳修站在那些抽象扭曲的雕塑或者意義不明的裝置藝術前,麵無表情甚至可能微微蹙眉的樣子,差點笑出聲。
紀靳修麵上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不自然,但很快恢複鎮定,語氣平淡:“嗯。陳默說,偶爾接觸不同領域,有助於開闊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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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理由……很紀靳修。洛梨忍住笑意,點了點頭:“好啊,反正周末也沒什麼事。”她心裡其實有點好奇,他這突如其來的“藝術熏陶”背後,到底賣的什麼關子。
第二天下午,將等等和念曦分彆送去興趣班和交給保姆後,紀靳修親自開車,載著洛梨前往城郊的藝術園區。他沒有帶司機,也沒有讓陳默跟隨。
車子駛出市區,窗外的風景逐漸變得開闊。初夏的陽光明媚而不灼人,透過車窗灑在身上,暖洋洋的。洛梨搖下車窗,讓帶著青草和泥土氣息的風吹拂進來,心情不由得變得輕快。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和紀靳修單獨出行,沒有孩子們在身邊,沒有明確的目的地,隻是……一起去一個地方。
藝術園區保留了舊工廠的粗獷結構,紅磚牆、高聳的屋頂、裸露的金屬管道,與內部展出的充滿現代感和想象力的藝術作品形成了奇妙的碰撞。來看展的人不多,三三兩兩,氛圍安靜而自在。
紀靳修果然如洛梨所料,對大部分展品都表現出了“商業精英式”的審視和……不解。他會在一個由無數廢棄鐘表零件拚接成的、名為《流逝》的裝置前駐足,眉頭微蹙,似乎在評估其材料成本和潛在的市場價值;也會在一幅色彩極度飽和、筆觸狂亂的抽象畫前,陷入沉默,仿佛在破解一道複雜的商業密碼。
洛梨看著他那副認真卻明顯不得其門而入的樣子,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她不再試圖向他解釋每件作品背後的“深意”,隻是自顧自地沉浸在自己喜歡的作品前,感受著光線、色彩、材質所帶來的直接衝擊與情緒共鳴。
偶爾,她會指著某件她覺得特彆有趣或者動人的作品,回頭想跟他分享,卻總能對上他凝視著她的目光。他的目光並不在作品上,而是在她身上。那目光深沉、專注,帶著一種純粹的欣賞與……某種難以言喻的溫柔,仿佛她才是這個空間裡,唯一值得他駐足欣賞的藝術品。
幾次之後,洛梨的臉頰不禁微微發熱。她嗔怪地瞪他一眼:“喂,紀先生,我們是來看展的,不是來看我的。”
紀靳修麵色不變,語氣理所當然:“你比它們好看。”
直白,不加掩飾,帶著紀靳修式的篤定。洛梨的心跳漏了一拍,臉頰更熱了,心底那點因長久平靜而產生的細微悵惘,仿佛被這句話帶來的暖風,輕輕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