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兒的降臨,如同在紀家這座精密運轉的堡壘裡,投入了一顆溫暖而柔軟的炸彈,瞬間顛覆了原有的所有秩序,卻又以一種不可抗拒的魔力,將每個人更緊密地纏繞在一起。
小公主被暫時安置在緊鄰主臥、早已準備萬全的嬰兒室,但與洛梨最初想象中由月嫂和護士主導不同,紀靳修幾乎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姿態,接管了大部分的主導權。他並沒有辭退專業人士,而是將她們變成了嚴格執行他指令的“下屬”。
洛梨因為生產的疲憊和輕微的撕裂傷,需要臥床休息。她半靠在堆疊柔軟的枕頭上,看著紀靳修站在嬰兒床旁,那副如臨大敵卻又異常專注的模樣。
房間裡恒溫恒濕,光線被調節到最適合新生兒的最柔和狀態。當小寶寶因為饑餓發出細弱貓叫般的哭聲時,不等月嫂動作,紀靳修已經上前,他先是嚴格按照牆上貼著的、他自己親手修訂的“操作流程表”核對時間——距離上次喂奶已過兩小時十五分鐘,符合需求。然後,他動作略顯僵硬卻極其標準地,在月嫂的指導下,用消毒濕巾仔細擦拭雙手,才小心翼翼地、像捧著絕世易碎的琉璃般,將女兒抱起來。
他的手臂肌肉緊繃,調整了好幾個角度,才找到那個既能讓寶寶舒服、又確保她頭部和頸部得到完全支撐的姿勢。他將女兒送到洛梨身邊,協助她進行母乳喂養。整個過程,他眉頭微蹙,目光片刻不離那個埋首努力吮吸的小小身影,仿佛在進行一項比跨國並購案更需謹慎的工程。
洛梨看著他這副模樣,心底軟成一片,又有些想笑。她輕聲說:“你不用這麼緊張,她沒那麼脆弱。”
紀靳修抬眸看她一眼,沒說話,但那眼神分明在說“不可能不緊張”。直到寶寶吃飽喝足,發出滿足的咂咂聲,在他的幫助下打出一個小小的奶嗝,他那緊繃的下頜線才幾不可查地鬆弛了微米。
這僅僅是開始。換尿布是一項更大的挑戰。第一次親手操作時,紀靳修對著那塊小小的、帶著黏膩胎便的尿布,眉頭擰成了川字。他戴著無菌手套,動作笨拙得像在拆解一枚微型炸彈,每一個步驟都嚴格按照護理指南,甚至會用標尺比量一下尿布腰貼對稱與否。那副嚴肅認真的樣子,讓旁邊經驗豐富的月嫂都忍不住憋笑,又不敢出聲。
洛梨靠在床頭,看著他額角因為緊張而滲出的細密汗珠,看著他終於成功換好尿布後,那如釋重負卻又強自鎮定的表情,隻覺得眼前的男人幼稚又可愛得讓人心尖發顫。那個在商場上冷硬果決、說一不二的紀靳修,在女兒麵前,變成了一個小心翼翼、甚至會手足無措的新手爸爸。
這種顛覆,充滿了笨拙的溫情。
等等和念曦在嚴格限製探視時間和次數後,被允許來看妹妹。等等扒在嬰兒床邊,好奇地看著那個閉眼睡覺的小不點,想伸手摸摸又不敢,小聲問爸爸:“爸爸,妹妹什麼時候能跟我玩?”
紀靳修看著兒子,語氣是罕見的耐心:“等她再長大一點。”
念曦則將自己畫的一幅色彩鮮豔的抽象畫——在她看來是送給妹妹的美麗花園——輕輕放在嬰兒床的欄杆上,然後安靜地看著妹妹,小臉上洋溢著做姐姐的溫柔與自豪。
家裡因為這個小生命的到來,雖然人人腳步更輕,說話聲音更低,但那種湧動的、喜悅而忙碌的生機,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濃鬱。
然而,新生的蜜糖背後,也伴隨著母親必須獨自品嘗的荊棘。
產後的虛弱遠超洛梨的想象。除了身體上的疼痛和不適,還有排惡露的尷尬,以及因為哺乳初期不順而帶來的脹痛和焦慮。她的情緒像坐過山車,前一秒還因為女兒的某個小表情而心滿意足,下一秒可能就因為乳頭皸裂的疼痛或者一陣莫名的空虛感而想要落淚。這就是所謂的“產後荷爾蒙跳水”,理智上明白,情感上卻難以控製。
有一次,深夜喂奶後,寶寶因為腸脹氣哭鬨不止,月嫂和護士輪流安撫效果不佳。洛梨拖著疲憊疼痛的身體,抱著女兒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哼唱了所有能想到的搖籃曲,小家夥依舊哭得小臉通紅。身體的極度疲憊、傷口隱隱作痛、加上對女兒不適的心疼和無能為力感交織在一起,讓她瞬間崩潰,抱著哭鬨的女兒,自己也無助地掉下眼淚。
就在她情緒最低落的這一刻,臥室門被輕輕推開。紀靳修顯然一直沒睡,或者在隔壁聽到了動靜。他走進來,沒有多問一句,隻是徑直走到她麵前,伸出雙手,用一種不容拒絕卻又異常輕柔的力道,將哭鬨的女兒從她懷中接了過去。
“去休息。”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
洛梨愣愣地看著他。隻見他抱著依舊啼哭的女兒,姿勢已經比前幾天熟練了許多。他沒有像月嫂那樣劇烈搖晃,而是將她豎抱起來,讓她的頭靠在自己寬闊堅實的肩膀上,一隻手穩穩地托住她的小屁股和腰背,另一隻手則用溫熱的大掌,極其輕柔地、有節奏地拍撫著她的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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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在房間裡緩緩地踱步,什麼也沒說,隻是持續著那個穩定而令人安心的拍撫節奏。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壁燈下顯得格外高大,仿佛能隔絕外界所有風雨。不知是他的體溫、他心跳的節奏,還是那沉穩的拍撫起了作用,又或者是哭累了,女兒的哭聲漸漸減弱,變成了小聲的抽噎,最後在他肩膀上慢慢安靜下來,甚至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
紀靳修這才慢慢轉過身,看到洛梨還站在原地,臉上淚痕未乾。他走到床邊,將已然睡著的女兒輕輕放回嬰兒床,蓋好小被子。然後,他走到洛梨麵前,伸出手,用指腹有些粗糙地擦去她臉上的淚水。
“累了就告訴我。”他看著她,目光深沉,裡麵沒有了往日的冰冷,隻有一種沉靜的理解和包容,“不用硬撐。”
簡單的話語,卻像一股暖流,瞬間衝垮了洛梨心中委屈和疲憊的堤壩。她向前一步,將額頭抵在他的胸膛,雙手環住他的腰,悶悶地“嗯”了一聲。
紀靳修擁著她,大手在她背後輕輕拍撫,如同剛才安撫女兒一般。這一刻,洛梨感覺到,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這個看似冷硬的男人,正用他的方式,悄然擴張他的“領地”,不僅包裹了女兒,也將產後脆弱無助的她,牢牢地護在了羽翼之下。
他從一個緊張的“監工”,變成了一個堅實的“依靠”。
自那晚之後,紀靳修似乎更加明確了他在這個特殊時期的“職責”。他嚴格把控著洛梨的休息時間,幾乎到了強製執行的地步。每天定時的產後修複護理、營養餐、甚至是強製性的午睡,都被他納入日程,親自監督。他會在她因為想多抱抱女兒而拖延休息時,直接“沒收”寶寶,並用眼神示意她躺下。
洛梨有時會哭笑不得,感覺自己像個被嚴格管理的小兵。但更多的時候,是窩心的感動。因為他所有的“霸道”,背後都寫著“在意”。
隨著小公主一天天變得紅潤飽滿,睜開了那雙酷似洛梨的、烏溜溜的大眼睛,一個重要的議題擺上了一家之主的桌麵——命名。
這一次,紀靳修沒有獨斷專行,而是在一個傍晚,抱著女兒,坐到洛梨床邊,認真地與她商量。
“你有什麼想法?”他問,手指輕輕勾著女兒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