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五從山縫中鑽出,重新呼吸到龍脊山脈熟悉的清冷空氣時,隻覺恍如隔世。
身後那隱秘的入口,連同其內那瑰麗奇幻、靈氣充沛的地下秘境,仿佛隻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夢。然而,體內奔騰洶湧、遠超從前數倍的力量,腦海中多出的那些玄奧晦澀的符文知識碎片,以及與紫色斑痕並列、若隱若現的混沌色印記,無一不在提醒他——那一切都是真實的。
他得到了一場難以想象的大造化。
“爺爺……”龍五低聲念道,眼中爆發出明亮的光彩。他握緊拳頭,感受著血肉中蘊含的沛然巨力,以及那與靈氣更加清晰的感應,“一定能治好您的傷!”
歸心似箭!
他甚至來不及仔細體悟自身的變化,辨認了一下方向,便朝著龍家村所在的位置,發足狂奔。
這一跑,龍五立刻察覺到了不同。
腳步輕盈得不可思議,每一次蹬地,身體都如同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起,竄出老遠。兩側的樹木山石飛速向後倒退,耳邊風聲呼嘯,速度比進山時何止快了一倍!體內那股暖流——如今或許該稱之為“龍元”或“帝血之力”——如同一條溫順卻強大的遊龍,在經脈間自如流轉,不僅提供著仿佛無窮無儘的體力,更讓他五感變得異常敏銳。林間最細微的聲響,泥土中最淡薄的氣息,都清晰可辨。
他像一道融入山風的影子,在崎嶇的山林間縱躍飛馳。
按照這個速度,天黑之前,他一定能趕回村子!說不定還能趕上胖虎娘做的熱騰騰的晚飯,那小子肯定還眼巴巴留著肉乾等他回去分呢……龍五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絲笑意,速度又快了幾分。
然而,隨著距離村子越來越近,龍五心頭漸漸升起一絲莫名的不安。
太安靜了。
此時已近黃昏,正是飛鳥歸林、走獸回巢的時候,山林間本該有些喧囂。可越靠近龍家村的方向,四周反而愈發死寂,連蟲鳴聲都稀疏得可憐。空氣中,似乎隱隱約約飄蕩著一股……若有若無的焦糊味,還夾雜著一絲極淡的、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龍五的心猛地一沉。
“出事了?!”
不好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他再顧不得保存體力,將速度提升到極致,體內那股新生的力量瘋狂運轉,整個人幾乎化作一道離弦之箭,朝著村子的方向激射而去。
當他終於攀上村子外圍最後一道山梁,目光投向下方那片熟悉的穀地時,眼前的景象,讓他如遭雷擊,渾身血液瞬間凍結!
沒有記憶中炊煙嫋嫋、安寧祥和的景象。
取而代之的,是衝天的火光!是斷壁殘垣!是彌漫不散的濃煙和……刺鼻的血腥味!
龍家村,他生長了十五年的家園,此刻竟已化作一片焦土廢墟!
村口那棵標誌性的、需要數人合抱的老槐樹被攔腰斬斷,焦黑的樹乾仍在燃燒。大部分茅草和木石結構的房屋都已坍塌,餘燼未熄,縷縷黑煙如同垂死的掙紮,扭曲著升向昏黃的天空。村中的小道上,隨處可見散落的雜物、破碎的瓦罐,以及……那觸目驚心的、已經發暗發黑的大片大片的血跡!
“不——!!!”
一聲撕心裂肺的咆哮從龍五喉嚨深處迸發出來,帶著無法置信的驚駭和錐心刺骨的痛楚。他雙目瞬間赤紅,身體因極致的恐懼和憤怒而劇烈顫抖起來。
“爺爺!胖虎!”
他如同瘋魔了一般,不顧一切地朝著村中衝去。腳下踩過滾燙的灰燼和瓦礫,濃煙嗆得他連連咳嗽,但他渾然不覺。目光瘋狂地掃視著這片熟悉的、如今卻如同地獄般的廢墟,尋找著任何一絲生命的跡象。
沒有……沒有人聲,沒有哭喊,隻有火焰燃燒的劈啪聲和死一般的寂靜。
他先衝向自己和爺爺居住的那間位於村子邊緣的小屋。小屋早已坍塌,隻剩下一堆焦黑的木炭和殘垣。他發瘋似的用手挖掘著,呼喊著,直到十指被灼傷、磨破,露出鮮紅的血肉,卻隻扒出幾件燒得變形的家中物什,不見爺爺的蹤影。
“爺爺……爺爺你在哪兒?!”龍五的聲音帶著哭腔,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衝擊著他幾乎崩潰的神經。
他猛地想起什麼,轉身朝著村中央、胖虎家所在的方向狂奔。
胖虎家的情況稍好一些,房屋隻是半塌,但牆壁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仿佛被利爪撕裂般的深刻痕跡,以及大片噴濺狀的血跡!
龍五的心跳幾乎停止。他衝進搖搖欲墜的屋內,目光所及,讓他渾身一僵,如墜冰窟。
在屋角一堆散亂的雜物和倒塌的家具旁,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胖碩的身影。
是胖虎,龍小福!
他趴伏在地上,一動不動。那身平日裡被他撐得緊繃繃的粗布短褂,此刻已被鮮血浸透,背後一道從右肩斜劃到左腰的恐怖傷口,皮肉外翻,深可見骨,幾乎將他整個人斬斷!傷口周圍的血液已經凝固發黑,看上去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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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虎!!!”
龍五撲了過去,顫抖著伸出手,將胖虎的身體輕輕翻轉過來。入手處一片冰涼僵硬,胖虎那張總是帶著憨笑的圓臉,此刻蒼白如紙,雙目緊閉,嘴唇乾裂,沒有一絲生氣。
“胖虎……醒醒!你醒醒啊!”龍五用力搖晃著夥伴的身體,聲音嘶啞,淚水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混合著臉上的煙灰,留下兩道泥濘的痕跡。他無法相信,這個昨天還活蹦亂跳、偷偷把護身符塞給他的好友,此刻竟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就在龍五悲痛欲絕,幾乎要徹底崩潰之時,他懷中那枚粗糙的木頭護身符,再次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溫熱。同時,他敏銳地察覺到,胖虎的鼻孔處,似乎還有一絲若有若無、微弱到極致的的氣息!
他沒死?!
龍五如同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狂喜混合著巨大的悲傷衝擊著他。他立刻俯下身,將耳朵貼近胖虎的胸口。
咚……咚……
極其緩慢,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但確實還有心跳!
“胖虎!撐住!你一定要撐住!”龍五嘶聲喊道,手忙腳亂地想為胖虎處理傷口,但那巨大的創傷根本不是他能處理的。他想起懷中那包被水浸透、後來又被他用體內微薄熱氣烘得半乾的肉乾,連忙掏出來,想塞進胖虎嘴裡,可胖虎牙關緊閉,根本無法下咽。
怎麼辦?怎麼辦?!
龍五急得雙目噴火,腦子裡一片混亂。他猛地想起在那秘境石室中,那株混沌靈植化作印記融入他掌心時,散發出的磅礴生機。他下意識地抬起右手,將那道混沌色的印記按在胖虎胸口,拚命催動體內那股新生的力量,試圖將生機渡過去。
然而,無論他如何努力,那混沌印記隻是微微發熱,渡過去的微弱生機如同石沉大海,對胖虎那沉重的傷勢來說,簡直是杯水車薪。
“不夠……遠遠不夠……”龍五絕望地意識到。胖虎生機已如遊絲,除非有真正的起死回生的靈藥,否則……
靈藥!
龍五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狠色。他想起返回途中,在另一處山坳裡,似乎聞到過一股淡淡的藥香,當時心係村莊未曾停留。現在想來,那或許是一種療傷草藥!
他必須去找到它!這是救胖虎唯一的希望!
他小心翼翼地將胖虎挪到一處相對穩固、不易被發現的牆角,用一些雜物稍微遮掩。
“胖虎,等著我!我一定能找到藥救你!等著!”他對著昏迷的夥伴低吼一聲,猛地轉身,如同矯健的獵豹般衝出廢墟,朝著記憶中藥香傳來的方向疾馳而去。
此刻的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找到藥,救胖虎!至於村子究竟發生了什麼,爺爺在哪裡,那些敵人是誰……他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他怕一想,自己就會徹底瘋掉!
他將速度提升到極限,身影在黃昏的山林間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體內帝血之力奔湧,支撐著他透支的身體和精神。
很快,他接近了那個記憶中的山坳。果然,一股略帶清苦的藥香隨風飄來,比之前更加清晰。
然而,與此同時,一股更加濃鬱、更加新鮮的血腥味,以及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也如同無形的觸手,從山坳深處蔓延出來!
龍五心中一凜,立刻收斂全部氣息,借助樹木和岩石的掩護,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潛行靠近。
他伏在一叢茂密的灌木之後,撥開枝葉,小心翼翼地朝山坳內望去。
隻看了一眼,他渾身的血液幾乎再次凝固!
山坳內的景象,比村中的廢墟更加慘烈,更加……詭異!
方圓數十丈的空地上,布滿了巨大而猙獰的爪痕和深坑,仿佛被什麼龐然大物肆虐過。七八具黑衣人的屍體散落各處,死狀極慘。有的被凍成了冰雕,保持著臨死前驚恐揮刀的姿態;有的則像是被巨大的力量撕碎,殘肢斷臂拋灑得到處都是;更有甚者,身體表麵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閃爍著幽藍光芒的冰晶,仿佛連血液和靈魂都被凍結。
刺骨的寒意從戰場中心彌漫開來,讓龍五即使隔著一段距離,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地麵上凝結著厚厚的白霜,與四周焦黑的山石和血跡形成鮮明對比。
而在這一片冰與血交織的修羅場中央,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抹觸目驚心的……青金色!
那是一名女子。
她倚靠在一塊斷裂的巨岩旁,渾身浴血,氣息奄奄。
她穿著一身質地奇特的青金色長裙,此刻已是破損不堪,被鮮血染透,裙擺處撕裂成縷,露出其下白皙卻布滿傷痕的肌膚。她的長發如同流動的月光,呈現出一種罕見的銀白色,即便沾染了血汙,依舊散發著淡淡的光暈。在她額間,一枚小巧精致的、仿佛冰晶凝結而成的藍色鱗片,正閃爍著極其微弱的光芒。
最讓人心驚的是她的傷勢。一道猙獰的傷口從她左肩貫穿到右腹,幾乎將她斜劈開,傷口處不僅流血,更不斷逸散出絲絲黑色的霧氣,阻止著傷口的愈合。她的臉色蒼白得透明,嘴角不斷溢出的鮮血,在她身前凍結成一朵朵淒豔的血色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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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重傷垂死,儘管狼狽不堪,但她身上依舊散發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凜然不可侵犯的高貴與威嚴。那是一種超越了容貌、深入靈魂的氣質,仿佛她本應立於九天之上,俯瞰眾生,而非隕落在這荒山野嶺之中。
而在她身前不遠處,橫七豎八地倒著三具黑衣人的屍體。這三人的死狀尤為奇特,他們的心臟部位都被洞穿,傷口處沒有流血,反而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堅不可摧的玄冰!玄冰之中,隱約可見一絲極淡的青色龍影在遊動、消散。
龍五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女子身上,心臟狂跳。
這不是村裡人!也絕不可能是尋常山野之人!
這裝扮,這氣質,這臨死前反撲留下的、蘊含著龍形氣息的玄冰……還有空氣中殘留的那股雖然微弱卻層次極高的威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