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震山一行人遠去的背影,最終在小徑的拐角處消失不見。
小院門口,那兩個大敞四開的紅木箱子,在清晨的陽光下,一個流淌著靈石的璀璨光華,一個散發著珍稀藥材的濃鬱芬芳。它們與周圍破敗的院牆、叢生的雜草、斑駁的木門形成了尖銳而又荒誕的對照,像是一場華麗的戲劇,在一個早已廢棄的舞台上突兀地開演。
小翠站在箱子旁邊,整個人都有些手足無措。她看看箱子裡那些她一輩子都隻在傳說中聽過的寶物,又看看自家小姐平靜得有些過分的側臉,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她的小姐,沒有歡喜,沒有激動,甚至連一絲意外都沒有。那眼神,平靜地掠過那些足以讓青陽城任何一個修士瘋狂的財富,就像掠過路邊的兩堆石頭。
“小姐……”小翠吞了口唾沫,聲音乾澀地開口,“家主他……他把這些東西留下了,這……”
淩雲溪收回目光,轉過身,緩步走向院內,聲音清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小翠。”
“奴婢在!”小翠一個激靈,連忙跟上。
“你認識城裡最大的當鋪或者商行管事嗎?”
“啊?”小翠愣住了,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認……不認識。不過奴婢可以去打聽……”
“嗯,”淩雲溪點點頭,腳步未停,“找個信得過的,價錢公道些的。把這兩箱東西,都處理了。”
“處……處理了?!”
小翠的聲音猛地拔高,尾音都劈了叉。她驚得停下腳步,眼睛瞪得像銅鈴,結結巴巴地確認道:“小、小姐,您的意思是……是把這些……賣、賣掉?”
“不然呢?”淩雲溪終於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留著占地方嗎?”
那語氣,理所當然得就像在問“天黑了難道不該點燈嗎”一樣。
小翠徹底傻了。
這可是家主……是爺爺送來的賠罪禮啊!裡麵有上千塊靈石,還有百年份的靈藥!這代表著家族的重新接納,代表著小姐的身份地位將要回歸。收下它們,就等於接受了家族的示好,以後在淩家的日子就好過了。
可小姐竟然要……賣掉?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拒絕了,這是把淩震山,把整個淩家主宅的臉麵,撿起來,扔在地上,還用腳狠狠地踩了兩下。
小翠光是想一想那個畫麵,雙腿就忍不住發軟。
“可是……小姐,這……這不妥吧?”她幾乎是帶著哭腔勸道,“家主他知道了,會……會生氣的。”
“他生不生氣,與我何乾?”淩雲g雲溪的語調沒有絲毫起伏。
她抬眼,望向淩家主宅的方向,那雙深邃的眸子裡,映著清晨的天光,卻比深冬的寒潭還要冷。
施舍來的東西,她不稀罕。
更何況,這根本不是施舍,而是一條裹著蜜糖的鎖鏈。淩震山想用這些東西來提醒她,誰才是恩主,想用這點蠅頭小利來收買她,讓她繼續做那枚為家族爭光的、聽話的棋子。
可惜,他打錯了算盤。
她淩雲溪,前世為丹尊,執掌神界丹火,俯瞰萬界,何曾需要過彆人的嗟來之食?
“就這麼辦吧。”她下了最後的定論,語氣不容置疑,“換來的錢,你先收著。記住,找個嘴嚴的,彆聲張。”
說完,她不再理會石化在原地的小翠,徑直走回了自己的密室。
“吱呀”一聲,房門關上,將外界的陽光與小翠那張糾結成一團的臉,都隔絕在外。
密室中,光線昏暗。
淩雲溪盤膝坐下,卻沒有立刻開始修煉。煉氣九層巔峰的修為已經穩固,混沌神脈如同蟄伏的巨獸,在體內安靜地呼吸,不再需要刻意引導。
她緩緩閉上雙眼,心神沉入識海。
那片因神魂覺醒而開辟出的浩瀚空間裡,無數光團如星辰般沉浮。其中最大、最亮的一團,屬於神界丹尊的記憶,她已經初步整理完畢。那些關於丹道的感悟、無數的丹方、控火法門,都已化作了她自己的本能。
而今天,她的目標,是另一片同樣璀璨的星雲。
當她的神識觸碰到那片星雲的刹那,整個識海的景象驟然一變。
如果說丹尊的記憶世界是充滿了藥香、生機與溫潤的,那麼此刻她進入的這個世界,則是熾熱、剛猛、充滿了金鐵交鳴的鏗鏘之音。
“轟!”
仿佛有一座沉寂了億萬年的太古火山,在她的神魂深處轟然爆發。
迎麵撲來的,不再是沁人心脾的藥香,而是足以將靈魂都融化的灼熱氣浪。耳邊響起的,不再是草木生長的低語,而是震耳欲聾的巨錘轟鳴,是星辰內核被砸開時的崩裂聲,是神金融入模具時發出的嘶嘶聲。
眼前,一幅幅畫麵如同奔騰的岩漿洪流,衝刷著她的意誌。
她“看”到,一尊頂天立地的巨人,以一顆死寂的星辰為砧,手持一柄由雷霆凝聚而成的巨錘,正在鍛打一柄劍胚。每一次錘落,都有大道符文從錘麵上迸發,烙印進那燒得赤紅的劍胚之中。星辰在巨力下顫抖,虛空泛起漣漪。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她“看”到,一位白發老者,端坐於銀河之畔,引九天星輝為火,熔煉一塊從混沌中撈出的奇石。那火焰無形無質,卻能焚燒萬物,星河之水在旁邊流過,都蒸騰起滾滾白霧。
她“看”到,無數奇形怪狀的兵刃,靜靜地陳列在一座無邊無際的兵器塚中。有的劍,鋒芒內斂,卻能斬斷因果;有的刀,煞氣衝天,刀柄上纏繞著神魔死前的哀嚎;還有的槍,槍尖一點寒芒,仿佛能刺破時空的壁壘。
《萬器通解》、《神匠心經》、《天工開物錄》……
一部部關於鑄器的無上法門,一個個關於材料的辨識心得,一張張複雜到極致的陣紋圖譜,如同決堤的洪水,湧入她的腦海。
與丹道那種需要精妙控製、於細微處見真章的溫和不同,器道,充滿了征服與創造的暴力美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