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角落,像是被百寶閣的繁華與喧囂遺忘的棄兒。
光線在這裡變得黏稠而昏暗,空氣中漂浮的塵埃在稀薄的光束中無聲地舞蹈。淩雲溪的腳步很輕,灰色的布裙裙擺拂過地麵,沒有帶起一絲聲響。她走得很慢,像一個在集市裡逛累了,想找個清靜地方歇腳的尋常婦人。
周圍的人流依舊嘈雜,討價還價的聲音,兵器碰撞的嗡鳴,都成了遙遠的背景。她的整個世界,都已濃縮到眼前這個不足三尺見方的破爛攤位上。
那塊黑不溜秋的石頭,就靜靜地躺在那裡,一半壓著一塊油膩的破布,一半裸露著,上麵還帶著一個不知哪個孩童留下的、淺淺的鞋印。
它看起來那麼普通,那麼死寂。
可是在淩雲溪的神魂感知中,那石頭的內核深處,一片微縮的星海正在緩緩呼吸。那是一種跨越了億萬年時光的、古老而磅礴的生命律動。
她的心,在胸腔裡沉穩而有力地跳動著,每一次搏動,都仿佛與那片星海的呼吸遙相呼應。她知道,從她踏入這個攤位範圍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一個走在刀尖上的舞者。任何一絲多餘的情緒,一個不合時宜的眼神,都可能讓她與這樁天大的機緣失之交臂。
她沒有看那塊石頭。
她的目光,落在了攤位上另外一堆雜物上。
她蹲下身,寬大的鬥笠垂下的青紗,完美地遮住了她的臉和眼神。她伸出手,纖細白皙的手指,與周圍的汙穢和破敗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她先是撿起了一柄斷掉的短劍。劍身上鏽跡斑斑,斷口處參差不齊。她拿在手裡掂了掂,手指在劍脊上輕輕一彈。
“嗡……”
一聲沉悶至極的哀鳴,不是金屬應有的清越,而是瀕死之物的嗚咽。
“百煉鋼,可惜火候過了頭,錘煉時用了蠻力,傷了金鐵之氣,內裡全是暗紋,就算沒斷,也經不起一場像樣的打鬥。”神匠的記憶在她腦海中自動給出了評判。
她麵無表情地將斷劍扔回原處,發出一聲沉悶的“哐當”聲。
接著,她的手指又撚起一片巴掌大的丹爐殘片。殘片邊緣鋒利,內壁上還殘留著一些黑色的藥渣。她湊近了些,隔著青紗,用神識輕輕一掃。
“劣質黑鐵摻了點銅,導熱不均,炸爐是早晚的事。殘留的藥力是……一品‘益氣散’的,煉製手法粗糙,至少浪費了七成藥性。”
她撇了撇嘴,像是嫌棄什麼臟東西一樣,將殘片丟開。
她的動作不快,甚至有些懶散,像是在垃圾堆裡挑揀著什麼還能用的東西。她時而拿起一塊妖獸的碎骨看看,時而又撥弄一下一根枯萎的不知名草藥,每一次拿起,又都很快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嫌棄放下。
這一連串的動作,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周圍偶爾投來一瞥的路人眼中。他們眼中那點僅有的好奇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了然的輕蔑。
又是一個想從垃圾堆裡淘寶的窮鬼,可惜眼力還差得可憐。
淩雲溪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她將攤位上那些真正意義上的“垃圾”都翻得差不多了,這才像是累了,直起身子,捶了捶後腰。她的目光,終於“不經意”地,落在了那個一直趴在桌上打盹的攤主身上。
“店家,醒醒。”她的聲音經過刻意壓製,顯得有些沙啞和粗糲。
那乾瘦老頭睡得正香,被她一叫,一個激靈,猛地抬起頭來。他睡眼惺忪,滿臉都是桌麵上壓出的紅印子,嘴角還掛著一絲亮晶晶的痕跡。
“啊?啊?”老頭茫然地眨了眨眼,花白的胡子上還沾著一粒飯渣,“叫……叫我?”
“你這攤子上的東西,怎麼賣?”淩雲溪的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老頭揉了揉眼睛,順著她的手指方向看了一眼自己那堆破爛,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迷茫,似乎在回憶這些東西是從哪兒撿來的。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一股宿醉的酒氣混合著口水味撲麵而來。
“哦……這些啊……”他含糊不清地嘟囔著,“隨便給點就行,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兒。”
淩雲溪心中一動,但麵上依舊不動聲色。她伸手指了指剛才看過的那柄斷劍,又指了指那塊丹爐殘片,最後又隨便點了一塊形狀古怪的爛木頭。
“這三樣,什麼價?”
老頭眯著眼睛看了半天,才認清是哪三樣。他伸出三根枯瘦如雞爪般的手指,含糊道:“三……三個金幣。”
這個價格,不能說公道,隻能說是離譜。這三樣東西加起來,連一個銀幣都不值。
淩雲雲溪在青紗下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一下。
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一個糊塗貪財的糟老頭,遠比一個精明的商人要好對付得多。
她沒有還價,而是從懷裡摸出三枚燦亮的金幣,在指尖掂了掂,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叮鈴。”
那聲音仿佛有魔力,讓老頭的眼睛瞬間亮了一分,睡意也消散了不少。他直勾勾地盯著那幾枚金幣,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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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雲溪將金幣放在桌上,推了過去。
老頭閃電般地伸出手,將金幣攥進手心,甚至還放到嘴邊咬了一下,確認是真金,臉上頓時笑開了花,露出幾顆黃牙。
“嘿嘿,客官好眼力!這些可都是……都是好東西!”他開始信口胡謅。
淩雲溪沒理會他的吹噓,隻是慢條斯理地將那三件“寶物”收到腳邊。她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環視了一圈,眉頭微皺,像是在為什麼事情發愁。
“東西太少,拿回去墊桌腳都不夠。”她自言自語般地嘟囔了一句,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讓老頭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