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寶閣的“天字號”靜室,位於整座閣樓的最頂層,也是青陽城地勢最高的地方之一。
與地底鑄器室的燥熱、原始、粗獷截然不同,這裡,是另一方天地。
推開那扇由整塊暖玉雕琢而成的門,一股清潤而又濃鬱到近乎實質的靈氣撲麵而來,其中夾雜著淡淡的安神檀香,能讓最浮躁的心緒都在瞬間沉靜下來。
地麵鋪著溫潤的白玉,踩上去悄無聲息。室內陳設極簡,一張蒲團,一方矮幾,一尊香爐,除此之外,再無他物。但牆壁與穹頂之上,卻銘刻著肉眼不可見的聚靈陣、靜心陣、隔絕陣,層層疊疊,不下百重。透過東麵一扇巨大的水晶窗,可以俯瞰大半個青陽城的夜景,萬家燈火,如落入凡間的星河。
“前輩,這裡便是我百寶閣最清淨的地方,平日裡絕無人敢靠近半步。您看……還滿意嗎?”
李大師跟在淩雲溪身後,亦步亦趨,姿態放得極低,連說話的聲音都下意識地壓著,生怕驚擾了此地的清靜。他此刻看向淩雲溪的背影,眼神已經不能用簡單的崇敬來形容,那是一種混雜了狂熱、敬畏與探究的複雜情緒。
親眼見證神兵出世的震撼,還未從他心頭消散。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那一聲清越的劍鳴,以及那股穿透了萬載玄鐵門的無上鋒芒。
“不錯。”淩雲溪淡淡回應。
她走到水晶窗前,鬥笠下的目光掃過窗外繁華的夜色。從這個角度,甚至能遠遠望見城南淩家府邸的一角輪廓。
“前輩,這是那塊……陣盤。”李大師雙手捧著一個錦盒,小心翼翼地遞了上來,動作虔誠得像是在呈上祭品,“修複陣盤所需的一應材料,晚輩已經吩咐下去,百寶閣的庫房對您完全開放,您隨時可以列出清單。晚輩就在樓下候著,您有任何吩咐,隻需觸動此鈴即可。”
他指了指矮幾上的一隻小巧的銀鈴。
“我修複期間,不喜人擾。沒有我的傳喚,不要讓任何人上來。”淩雲溪沒有回頭,聲音平靜地吩咐。
“是!是!晚輩明白!晚輩這就告退!”
李大師如蒙大赦,再次躬身行了一個大禮,然後一步三回頭地,輕手輕腳地退出了靜室,並親手將那扇暖玉門關上。
隨著門扉閉合,室內最後一絲屬於外界的嘈雜也被徹底隔絕。
整個世界,隻剩下香爐中升起的一縷青煙,以及窗外沉默的夜色。
淩雲溪並沒有立刻去動那個錦盒。
她緩緩摘下頭上的鬥笠,露出一張略顯蒼白,卻美得驚心動魄的臉。連續十幾個時辰高強度的鑄器,幾乎榨乾了她體內所有的靈力與心神。此刻的她,外表看似平靜,實則已是強弩之末。
她走到靜室中央的蒲團上,盤膝坐下。
閉上眼的瞬間,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來。但她並未任由自己沉沉睡去,而是迅速沉入心神,開始運轉功法。
混沌神脈,在這靈氣濃鬱至極的環境中,仿佛一頭沉睡的遠古巨獸,緩緩蘇醒。
靜室內的天地靈氣,開始以一個肉眼可見的速度,形成一個個細小的氣旋,瘋狂地朝著淩雲溪的身體湧去。若是有外人在此,定會驚駭地發現,這間天字號靜室引以為傲的靈氣濃度,正在以一個恐怖的速度下降。
這些靈氣湧入經脈,沒有絲毫阻礙,便被混沌神脈儘數吞噬、煉化,化作最精純的靈力,修補著乾涸的丹田與受損的經脈。她蒼白的臉色,以一種極快的速度,重新變得紅潤起來。
一個時辰後。
淩雲溪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那氣息在空中凝而不散,竟化作一道淡淡的白色氣箭,飛出數尺才緩緩消散。
她再次睜開眼時,眸中的疲憊已一掃而空,隻剩下比窗外星辰更加深邃明亮的清輝。
不僅消耗的靈力儘數恢複,修為更是精進了不少,隱隱有了向築基初期頂峰靠攏的趨勢。
這就是混沌神脈的霸道之處。對彆人而言需要數日苦修才能恢複的損耗,對她而言,不過是一次打坐的功夫。
她站起身,走到了矮幾旁。
目光,落在了那個錦盒之上。
她伸出纖長的手指,將盒蓋掀開。
一塊約莫巴掌大小,通體鏽跡斑斑,布滿了裂痕的圓形金屬盤,靜靜地躺在明黃色的綢緞上。它看上去就像一塊從哪個古墓角落裡刨出來的廢銅爛鐵,上麵還沾著些許乾涸的泥土,散發著一股陳舊的、屬於時間的腐朽氣味。
盤麵上,能依稀看到一些極其繁複的紋路,但大部分都已經被鏽跡和裂痕所破壞,根本無法辨認其完整的形態。在盤子的正中心,還有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凹槽,裡麵空空如也,似乎是曾經鑲嵌著什麼核心部件,如今卻已遺失。
任何一個鑒定師看到這東西,恐怕都會給出“徹底報廢,毫無價值”的判斷。
淩雲溪的眼神,卻與眾不同。
她沒有去觸碰陣盤的實體,而是伸出右手,食指與中指並攏,指尖懸停在陣盤上方寸許。
一縷微不可察的神識,如最輕柔的薄霧,緩緩地,籠罩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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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神識感知中,這塊陣盤呈現出了完全不同的景象。
那些鏽跡,不再是單純的金屬氧化物,而是一種混雜了歲月塵埃與靈力消散後殘留物的混合體,它們像一層厚厚的鎧甲,將陣盤的本來麵目死死封印。
那些裂痕,深淺不一,有的隻在表麵,有的則深入核心,切斷了內部能量流轉的通路。
而那些殘缺的紋路,在她的神識追溯下,仿佛活了過來。無數斷裂的線條在她的腦海中自動延伸、連接,勾勒出一幅幅玄奧而精密的陣法圖譜。
“以虛空晶石為基,引動空間法則……好大的手筆。”淩雲溪在心中輕聲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