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潑滿了青陽城的上空。
淩雲溪的身影,像一滴融入墨池的水,悄無聲息地從百寶閣的側窗滑出,落在一條僻靜的後巷。牆角的青苔散發出潮濕的氣息,混著遠處酒樓飄來的、已經冷掉的殘羹味道。
她沒有片刻停留,鬥笠壓得很低,沿著牆根的陰影,如一隻靈巧的夜貓,迅速穿行在縱橫交錯的巷道裡。
繁華的主街已經沉寂,隻剩下幾盞孤零零的燈籠,在晚風中搖曳著昏黃的光,將石板路照得忽明忽暗。一個打更的更夫有氣無力地敲著梆子,聲音拖得很長,被風一吹就散了,更添了幾分蕭索。
淩雲溪的腳步很輕,幾乎聽不見聲音,但她的每一步,都踩得極為沉穩。
因為她體內的那條“混沌神脈”,此刻正變得前所未有的活躍。
那不是一種溫和的靈力流轉,而是一種近乎於饑餓的、狂暴的索取。經脈中,那些融合了虛空靈力的混沌真元,不再是潺潺溪流,而是化作了奔騰的江河,每一次衝刷,都讓她的經脈壁壘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
丹田氣海內,靈力已經凝聚到了一個臨界點,化作一團高速旋轉的、泛著銀灰色光澤的漩渦。漩渦的中心,隱隱有電光閃爍,那是靈力高度壓縮後,即將發生質變的征兆。
一種源自天地的、無形的威壓,開始悄然降臨。
這感覺她很熟悉。前世身為神尊重樓,她曾無數次引動天地法則,也曾見過無數人渡劫。但這一次,輪到了她自己,以這具凡人之軀。
她走過一條街口,眼角的餘光瞥見“蕭府”那兩個燙金大字的牌匾。在夜色裡,那牌匾透著一股冰冷的、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傲慢。
她想起了蕭天宇那張自以為是的臉,想起了淩家眾人複雜的眼神,也想起了李大師那虔誠到近乎狂熱的跪拜。
這些人和事,像走馬燈一樣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卻未激起絲毫波瀾。
她此刻的心神,全部用來鎮壓體內那頭即將脫韁的猛獸。
額角滲出細汗,不是因為疲憊,而是一種純粹的、來自靈力膨脹的壓力。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骨骼,在被這股力量一遍遍地淬煉、擠壓,發出細微的、牙酸似的聲響。
再不找個地方宣泄出去,她恐怕會成為青陽城有史以來第一個因為靈力太多,把自己撐爆的修士。
這個念頭讓她覺得有些好笑。
想當年,神尊重樓突破境界,哪一次不是神光萬丈,仙音繚繞,萬千神將護法,八方神明來賀?場麵何其浩大。
再看現在,深更半夜,孤身一人,像個見不得光的老鼠,偷偷摸摸地溜出城,隻為找個沒人發現的犄角旮旯,迎接一場隨時可能要了自己小命的雷劈。
這境遇,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西城的城門已經近在眼前。高大的城牆如同一頭匍匐的巨獸,在夜幕下投下巨大的陰影。城門樓上,幾個守衛正圍著一堆篝火打盹,兵器靠在牆邊,睡得東倒西歪。
淩雲溪沒有走正門。她繞到城牆一處相對偏僻的拐角,這裡光線最暗,也是守衛視線的死角。
她觀察了片刻,確認無人注意。隨即,她從儲物戒中取出一枚不起眼的小石子,屈指一彈。
“啪!”
石子精準地擊中了遠處另一側城牆上的一塊鬆動的牆皮。一聲輕響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誰?”
篝火旁的幾個守衛一個激靈,猛地驚醒,睡眼惺忪地抄起武器,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罵罵咧咧地跑了過去。
就是現在。
淩雲溪的身影如同一縷青煙,貼著牆根拔地而起。她的腳尖在粗糙的牆磚上接連輕點,沒有發出半點聲音,身體如柳絮般飄搖而上,幾個呼吸間,便悄無聲息地翻過了數丈高的城牆。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快得隻在原地留下一個模糊的殘影。
當那幾個守衛罵罵咧咧地走回來,發現什麼都沒有,隻當是夜貓子弄出的動靜時,淩雲溪早已消失在城外的夜色之中。
……
城外的空氣,帶著泥土和草木的清新,瞬間驅散了城內的濁氣。
月光如水銀瀉地,將連綿的山脈輪廓勾勒得一清二楚。夜風吹過,林海起伏,發出“沙沙”的聲響,如同巨獸的呼吸。
這裡,才是她的戰場。
淩雲溪沒有立刻深入,而是在山林邊緣停下腳步,閉上雙眼,龐大的神識如同一張無形的巨網,瞬間鋪散開來。
她的腦海中,迅速構建起一幅方圓十裡之內的立體地圖。
山川的走向,靈氣的濃鬱與稀薄,水脈的流動,甚至每一隻夜宿的飛鳥,每一條冬眠的蛇蟒,都清晰地呈現在她的感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