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便死死地盯著淩雲溪的側臉，心臟提到了嗓子眼。
淩雲溪的目光，從那塊缺了一角的匾額上掃過，最後落在了盤踞在石柱上的藤蔓。她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了一下其中一片肥厚的葉子。葉片冰涼，帶著夜晚的濕氣。
她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這片廢墟，對她而言，是一張完美的偽裝。越是破敗，越是無人問津，她的存在就越是合理，她的秘密就越是安全。
“進去吧。”她說。
吳玄如蒙大赦，連忙在前麵引路，幾乎是逃也似地穿過了那道吱呀作響的山門。
門後的景象，更是將“蕭條”二字詮釋到了極致。
一片巨大的廣場，地麵由青石板鋪就，但大部分石板都已碎裂，黑色的泥土從縫隙裡翻了出來，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廣場的正前方，是一條長長的石階，通向山腰處的一座主殿。石階兩側，原本應該矗立著成排的建築，如今卻隻剩下一些斷壁殘垣，在暮色中投下犬牙交錯的影子。
整個宗門，空曠得能聽到風聲。遠處偶爾能看到一兩個穿著灰色道袍的弟子走過，一個個都無精打采，步履匆匆，看到吳玄和淩雲溪，也隻是遠遠地投來一瞥好奇的目光，便低著頭走開了，仿佛對任何新鮮事物都提不起興趣。
就在這時，一個看上去隻有十六七歲的少年，提著一個豁了口的木桶，從旁邊的小路上跑了出來。他看到吳玄，眼睛一亮，連忙跑了過來。
“吳長老！您回來啦！”少年跑到近前，才發現吳玄身後還跟著一個女子，不由得愣住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淩雲溪，那雙清澈的眼睛裡，寫滿了毫不掩飾的驚訝。
“長老，這位是……”
“咳！”吳玄清了清嗓子，努力挺直了腰杆，想要拿出一點長老的威嚴，“這位是淩雲溪，今日起，便是我青玄宗的內門弟子了。”
少年的嘴巴，慢慢張成了一個“o”型。他看看淩雲溪，又看看吳玄，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新來的？還是個女弟子？長得還這麼好看？
他呆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連忙放下木桶，對著淩雲溪笨拙地行了個禮：“師……師姐好！我叫趙小虎！”
他的臉漲得通紅，眼神躲閃，不敢直視淩雲溪。
吳玄看著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子，有些氣不打一處來，揮揮手道：“行了行了，趕緊去後廚幫忙吧，愣在這乾什麼！”
“哦哦！”趙小虎如蒙大赦，提起木桶，又忍不住回頭看了淩雲溪一眼，這才一溜煙地跑遠了，跑出老遠，還能聽到他興奮的嚷嚷聲：“來新人啦！來了個漂亮師姐！”
吳玄的老臉，更紅了。他尷尬地對淩雲溪笑了笑：“宗門弟子少，都沒什麼規矩，讓你見笑了。”
他一邊說，一邊領著淩雲溪走上通往主殿的石階，同時還不忘拚命地為宗門找補。
“你彆看我們這裡地方破，但其實……其實我們這後山的風景還是不錯的！春天的時候，滿山的杜鵑花開，可好看了！”
“還有我們這主殿前的廣場，雖然草多了點，但地方夠大！晾曬藥材什麼的，特彆方便！”
“還有……還有我們宗門的夥食，雖然簡單了點，但絕對管飽！”
他搜腸刮肚，說的全是些不著邊際的話。淩雲溪一直沒有出聲，隻是安靜地聽著，安靜地走著。
她的沉默，在吳玄看來，就是一種無聲的審判，讓他心裡愈發沒底。
終於，他們走完了長長的石階，來到了主殿前。主殿的規模倒是不小，隻是殿門的朱漆早已剝落，露出底下木材的原色。殿前兩尊石獅子，其中一尊的腦袋不翼而飛，隻剩下光禿禿的脖子，看上去分外滑稽。
吳玄站在殿門前，深吸了一口氣，仿佛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到了，這就是青玄殿了。”他轉過身，看著淩雲溪，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掌門師兄……應該在裡麵等你。他……他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的。”
他說完，推開了那扇沉重而又破舊的殿門。
“吱呀——”
一聲悠長的呻吟，伴隨著一股陳腐的木料和灰塵混合的氣味，從黑暗的大殿深處，撲麵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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