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砰。”
破舊的木門被帶上,隔絕了最後一絲月光,也隔絕了外麵那個冰冷僵硬的身影。
陋室內重新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隻有那枚緊貼在柳含煙心口的荊棘玉佩,在黑暗中,那青黑色的玉石表麵,似乎有極其細微的、幽藍的紋路在極其緩慢地、如同呼吸般明滅。每一次明滅,都帶來一股新的寒意,都讓那無形的束縛感更重一分。
柳含煙渾身冰冷,仿佛血液都被凍結。她無力地滑坐在地,背靠著冰冷的牆壁,身體因寒冷和巨大的恐懼而無法控製地顫抖著。沉重的玉佩緊貼在心口,如同一個冰冷的烙印,壓得她喘不過氣。她顫抖地抬起一隻手,無意識地、緊緊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上方,仿佛想要壓住那裡傳來的、源自靈魂深處烙印的、與這玉佩陰寒截然不同的、一陣陣難以言喻的灼痛悸動。
冰與火,邪與契,在這囚籠般的東廂陋室裡,無聲地角力。銀發如霜,終被玉鎖。
自那枚荊棘玉佩沉甸甸地掛上頸間,東廂的寒意便再也未曾散去。它緊貼著鎖骨下方的心口位置,如同活物般散發著源源不斷的陰冷,絲絲縷縷滲入肌骨,連呼吸都帶著冰碴般的刺痛。柳含煙隻覺得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在這無休止的寒侵中變得粘稠、緩慢。霜雪般的銀發,昔日流淌著月華般清冷的光澤,此刻卻如同蒙上了厚重的塵埃,黯淡、枯槁,失去了所有靈動,沉甸甸地垂在肩頭背後,仿佛連帶著她的靈魂也被這玉佩的重量一同拖拽著,墜向無底的深淵。
“災星”、“妖邪”的汙名並未因這玉佩的鎮壓而消散,反而如同得到了某種印證,在柳府下人之間傳得更加隱秘而惡毒。柳元庭那夜僵硬如木偶的詭異舉止,無人敢提,但一道更加冷酷、不容置疑的命令卻隨著玉佩的到來,如同鐵律般刻在了東廂的門楣之上——
柳含煙,不得踏出東廂半步!違者,嚴懲不貸!
這道命令並非柳元庭親自傳達,而是由一個眼神同樣帶著幾分呆滯、動作略顯僵硬的管事婆子,用平板無波的聲音在門外宣讀。沒有解釋,沒有期限,隻有冰冷的囚禁。那扇本就破舊的院門,此刻在柳含煙眼中,成了隔絕天地的冰冷鐵幕。
起初幾日,絕望與不甘如同藤蔓般纏繞著心臟。她曾無數次走到那扇緊閉的、布滿蟲蛀痕跡的院門前,伸出手,指尖顫抖著,幾乎要觸碰到那粗糙冰冷的門板。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距離門板僅有寸許之遙時!
嗡——!!!
頸間緊貼心口的荊棘玉佩,如同被驚動的毒蛇,驟然劇烈震動起來!
一股無法形容的、如同億萬根燒紅冰針同時刺入心臟的劇痛,毫無征兆地、猛烈地從玉佩接觸的肌膚處炸開!那痛楚瞬間貫穿了她的胸腔,直抵靈魂深處!仿佛那玉佩的荊棘紋路在瞬間活了過來,化作無數根淬毒的尖刺,狠狠紮進了她的心臟,瘋狂地攪動、穿刺!
“呃啊——!”柳含煙發出一聲短促而淒厲的痛呼!身體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猛地向後踉蹌跌坐在地!她死死地捂住心口位置,那裡,玉佩冰冷的觸感混合著撕裂般的灼痛,讓她幾乎窒息!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間浸透了單薄的舊衣!
更讓她靈魂戰栗的是!
就在這心口劇痛爆發的同一刹那,她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靈魂深處,那點與遠方某人相連的朱砂印記所在的位置——左手腕內側,靠近脈搏的地方——也傳來一陣同源的、撕心裂肺般的灼燙劇痛!
仿佛遠方的烙印,也感同身受地承受著這荊棘玉佩的酷刑!
痛!仿佛靈魂被撕裂成兩半的劇痛!
柳含煙蜷縮在冰冷潮濕的泥地上,身體因劇痛而劇烈地痙攣,淚水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混合著冷汗,滑過蒼白冰涼的臉頰。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心口撕裂般的痛楚。那扇近在咫尺的院門,此刻卻如同橫亙著刀山火海,讓她再也無法生出靠近的勇氣。
玉佩在她心口微微震動,如同毒蛇吞噬獵物後的滿足低吟。那盤繞扭曲的荊棘紋路深處,似乎有一道極其細微、如同活物般的幽暗黑絲,極其詭異地蠕動了一下,隨即又隱沒在青黑色的玉質之中。
自那以後,“院門”成了柳含煙絕對無法觸碰的禁忌之地。那深入骨髓的劇痛,成了這座無形牢籠最殘酷的看守。她不再嘗試靠近,甚至連目光都刻意避開那個方向。
東廂的歲月,變成了一場漫長而無聲的淩遲。
她日複一日地枯坐在那扇唯一能看到些許外麵天光的破舊窗欞前。一張矮凳,便是她全部的世界。窗紙早已千瘡百孔,冷風裹挾著細小的塵埃和濕氣,不斷從孔洞中鑽入,拂動著她黯淡的銀發。
窗外,是東廂那個小小的、荒蕪的庭院。幾叢枯萎的雜草在角落頑強地挺著枯黃的莖稈,幾株不知名的矮小灌木也顯得病懨懨的,葉片稀疏。唯有院牆一角,一株孱弱的垂絲海棠,在無人問津的暮春裡,勉強開出了幾簇稀稀拉拉、顏色暗淡的粉色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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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柳含煙囚徒生涯中,唯一能看到的、屬於外界的色彩。
她安靜地坐著,如同一尊沒有生命的瓷偶。琉璃色的眼眸透過窗欞的破洞,長久地、失神地凝望著那幾簇在風中微微顫抖的、黯淡的海棠花。目光空洞,沒有焦距,隻有一層厚厚的、化不開的冰霧,隔絕了所有鮮活的氣息。
日影在破舊的窗格上緩慢地移動,拉長,再縮短。光斑在地麵上無聲地遊移。風大了些,卷起幾片枯葉,打著旋兒落在荒草叢中,很快便被潮濕的泥土半掩埋。那些黯淡的海棠花,在無人欣賞的寂靜裡,一片一片地凋零。粉嫩的花瓣被風雨打落,混入泥濘的庭院地麵,或被吹到牆角,漸漸堆積起來,顏色褪成慘淡的灰褐,如同一個小小的、無人祭奠的落花塚。
柳含煙就這樣看著。看著花開花敗,看著日光流轉,看著自己的影子在冰冷的地麵上被拉長又壓短。時間仿佛失去了意義,隻剩下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孤獨與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從四麵八方湧來,將她徹底淹沒。
在這死寂的、令人發瘋的孤獨中,頸間那枚荊棘玉佩,卻如同一個貪婪的、無底的深淵,悄然吮吸著這份龐大而精純的負麵情緒。
每當柳含煙枯坐窗前,看著落花成塚,琉璃目中那深不見底的悲涼彌漫開來時……
嗡……
玉佩表麵便會傳來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震動。
那些盤繞扭曲的荊棘紋路深處,那一道道細微的、如同脈絡般的凹槽裡,便會有一絲比發絲還要纖細、如同活物般的幽暗黑絲,無聲地浮現、遊動!它們在玉佩的青黑色玉質裡緩緩地蜿蜒、盤繞,如同在享用無上的美味,將那些無形的孤獨與絕望,一絲一縷地吞噬進去。
隨著“進食”,玉佩本身散發的那股陰寒之氣似乎更加內斂,但青黑色的玉質卻仿佛變得更加幽深、更加邪異。那些遊動的黑絲,也仿佛粗壯了極其細微的一線,如同潛伏的毒蛇,在積蓄著力量。
偶爾,極其偶爾的時候。
當柳含煙沉浸在無邊孤寂中,對外界失去所有感知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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