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一聲微弱到幾不可聞的呻吟,伴隨著一串細碎的氣泡,從柳如煙的口中溢出。沉重的眼皮掙紮著,如同被膠水黏住般,艱難地掀開了一絲縫隙。
渾濁。
視野裡隻有一片令人絕望的渾濁。灰黃色的河水包裹著她,光線極其微弱,隻能勉強看清眼前不足一尺內翻滾的泥沙和水流。身體依舊在下沉,但速度似乎慢了些許。那絲從心口傳來的微弱溫熱,正頑強地對抗著河水的冰寒,微弱地刺激著她麻木的神經。
活下去……為了……含煙……
一個念頭,如同破土的嫩芽,帶著血色的執拗,在她混沌的識海中頑強生長!
不能死在這裡!草根……有反應了!它有希望!含煙……還在等著這株草!
求生的欲望,如同被那絲溫熱點燃的野火,瞬間燎原!柳如煙猛地一咬早已被凍得麻木的舌尖,劇痛強行驅散了部分眩暈!她用儘全身殘存的、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力量,開始掙紮!
身體如同灌滿了鉛,沉重得難以想象。雙臂麻木僵硬,每一次試圖劃動都帶來肌肉撕裂般的痛楚。雙腿更是如同不屬於自己,冰冷沉重。但她不管不顧!憑借著那點微弱溫熱帶來的指引,憑借著最後的本能,她拚命地向上蹬踹,雙手胡亂地撥弄著粘稠的河水!
下沉的趨勢,終於被遏製!
身體在冰冷渾濁的河水中,如同一條瀕死的魚,艱難地、一點一點地……向上浮動!
光線,似乎亮了一點點。水流,似乎急了一點點。
肺部如同即將炸裂,強烈的窒息感讓她眼前陣陣發黑。每一次試圖呼吸,灌入的卻是更多冰冷腥鹹的河水,帶來劇烈的咳嗽和更加撕裂的痛楚。背後的鉤爪傷口被水流衝刷,劇痛如同跗骨之蛆。
就在她感覺最後一口氣即將耗儘,意識再次模糊之際!
嘩啦——!
頭頂的壓力驟然一輕!
冰冷的空氣猛地灌入她的口鼻,混雜著濃重的水腥味和……泥土與腐敗植物的氣息!
她衝出了水麵!
刺眼的光線讓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旋即又被劇烈的咳嗽淹沒。她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儘管空氣冰冷汙濁,卻如同甘霖般滋潤著即將乾涸的肺腑。身體依舊泡在冰涼的河水中,但至少,頭露在了外麵!
她掙紮著,勉強睜開被河水刺痛的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被渾濁河水環抱的、荒涼死寂的蘆葦蕩。
灰黃色的高大蘆葦叢生,密密匝匝,一直延伸到視線所及的遠方。蘆葦的葉子大多枯黃卷曲,隻有少數頑強地透出一點暗綠,在初春的寒風中無力地搖曳。渾濁的河水在這裡流速放緩,形成了大片淤積的淺灘和回水灣。水麵上漂浮著腐爛的水草、枯枝敗葉和一些辨不清原貌的肮臟泡沫。空氣濕冷,彌漫著濃重的泥腥味和植物腐敗的氣息。
這裡是遠離揚州的荒郊野地,是柳府護城河下遊一處無人問津的荒僻角落。寂靜,死一般的寂靜,隻有風吹過枯蘆葦的沙沙聲和河水緩慢流淌的嗚咽。
柳如煙掙紮著,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手腳並用地朝著最近的一片露出水麵的、相對乾燥的河灘泥地爬去。每一次挪動,都耗儘了她全部的意誌。冰冷的泥漿灌入她的口鼻,濕透的衣衫沉重地拖曳著她,背後的傷口被泥水浸泡,更是痛徹心扉。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般漫長。
她終於,如同一條擱淺的、瀕死的魚,渾身泥濘、冰冷、顫抖著,癱倒在了河灘邊緣一片相對厚實、長著稀疏枯草的泥地上。
身體徹底脫力,連動一下手指都變得無比困難。刺骨的冰冷從四肢百骸傳來,讓她牙關不受控製地打顫。左肩後方的箭傷和背部的鉤爪撕裂傷,在脫離冰冷的河水後,火辣辣的劇痛如同蘇醒的毒蛇,瘋狂地噬咬著她的神經。毒素帶來的麻痹感混合著失血過多的眩暈,讓她眼前陣陣發黑,意識在清醒與昏迷的邊緣反複徘徊。
冷……痛……好累……
死亡的陰影,並未遠離,依舊沉沉地籠罩著她。這片荒涼的蘆葦蕩,或許就是她最終的埋骨之地。
就在這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