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內,萬屍懸空,如蛛網上的死蠅,隨著地獄脈搏般的低沉嗡鳴,整齊劃一地抽搐、搖擺。濃烈到令人窒息的屍腐與油脂腐敗的氣息,混合著墨綠荊棘藤蔓散發的陰寒邪惡生機,形成粘稠的汙濁渦流,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角落。
柳如煙趴在巨大石窟入口的冰冷岩石邊緣,枯槁的身體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筋骨,唯有那兩點燃燒在琉璃色眼眸深處的熾烈心焰,如同風中殘燭,在無邊驚駭與絕望的衝擊下瘋狂搖曳、幾近熄滅。
中央高台之上,那被無數粗壯墨玉荊棘藤蔓纏繞、鑲嵌著詭異血色符石的巨大背影,如同地獄魔王的王座,散發著冰冷、死寂、卻又至高無上的恐怖威壓。它背對著她,如同亙古的冰山,是這屍骸之舞的絕對核心,是這褻瀆工場的中樞!
而她懷中緊貼心口的那塊玉佩,此刻卻如同被投入岩漿的活物,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毀滅性的狂暴!
嗡——!!!!嗡——!!!!
玉佩劇烈到瘋狂的震顫,每一次震動都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柳如煙的心口!滾燙的灼熱感早已超越了肉體承受的極限,仿佛有一團燃燒的地獄火在她胸腔內肆虐,要將她的五臟六腑都焚成灰燼!那粘稠、蠕動的幽綠光芒,更是凝聚成一道狂暴、凝練、仿佛擁有實質重量的光柱,如同地獄伸出的魔爪,死死地、不容抗拒地——拖拽著她!拖拽著她向那高台!向那背影!
玉指向!血脈在哀鳴!靈魂在尖叫!
“不……不……”柳如煙喉嚨裡發出破碎的嗚咽,乾裂的嘴唇被牙齒咬破,濃重的血腥味在口中彌漫。她死死摳住冰冷的岩石邊緣,凍裂的指甲崩斷、翻卷,在石麵上留下幾道暗紅的血痕。理智在瘋狂尖叫著逃離,逃離這褻瀆的深淵!但玉佩的拖拽之力是如此狂暴,如同命運的絞索,勒得她無法呼吸,更無法掙脫!身體的本能,被玉佩和荊棘淚的邪惡共鳴所支配,竟違背了她意誌的嘶吼!
她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攫住,枯槁的身體被硬生生地從地麵拖拽而起!
踉蹌!如同醉漢,如同提線木偶!每一步都踏在虛空,踩在無儘的恐懼之上!
身體早已超越了極限,每一步邁出都伴隨著骨骼不堪重負的呻吟和皮肉撕裂的劇痛。左肩箭毒的冰冷麻痹如同毒蛇噬心,背部的鉤爪傷每一次牽扯都帶來烈火灼燒般的痛楚。但她感覺不到!所有的感官都被那高台上的背影、被玉佩狂暴的拖拽、被靈魂深處撕裂般的恐懼所淹沒!
她踉蹌著,在無數懸空抽搐的屍骸之間穿行。那些灰敗的麵孔,空洞的眼窩,隨著她的靠近,仿佛都微微轉動,無聲地注視著她這個走向深淵的祭品。粘稠汙濁的空氣如同膠水,阻滯著她的呼吸,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烈的死亡氣息。腳下的地麵,由發光荊棘血線和暗紅汙穢構成,在幽綠光芒下如同流淌的膿血沼澤。
距離在縮短。十丈。五丈。三丈……
那高台上的背影,在視野中不斷放大!那纏繞的墨玉荊棘的粗壯脈絡,那血色符石上流轉的詭異符文,那散發出的冰冷死寂的威壓……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恐怖!
柳如煙的靈魂在尖叫!在泣血!一個聲音在瘋狂呐喊:停下!不要看!那不是他!那不是!!!
但玉佩的拖拽之力,如同命運的巨浪,裹挾著她,不容抗拒地衝上了高台的最後一級石階!
就在她踏上高台平麵的瞬間!
那一直背對著她、如同雕塑般矗立的巨大身影,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觸動,又像是完成了某種邪惡儀式的確認,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機械感——開始轉動!
咯吱……咯吱……
如同腐朽了千萬年的巨門被強行推開,發出令人牙酸的、仿佛骨骼碎裂的摩擦聲!
柳如煙的腳步猛地釘在原地!如同被無形的冰錐凍結!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
視野中,那身影緩緩轉正。
一張臉,映入了她燃燒著絕望火焰的眼眸!
正是柳元庭!是她記憶中溫文儒雅、如山嶽般沉穩的父親!
然而!那張臉,此刻卻僵硬得如同石雕!灰敗得如同蒙塵千年的古屍!皮膚緊貼著骨骼的輪廓,沒有一絲活物的氣息!深陷的眼窩中,燃燒著兩簇粘稠、幽綠、如同鬼火般的光芒!那光芒冰冷、空洞、充滿了非人的怨毒與絕對的死寂!口鼻之間,不斷溢出絲絲縷縷汙穢粘稠的黑色氣息,如同腐爛沼澤中升騰的毒瘴,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腐敗與絕望!
更駭人的是他的胸膛!
粗壯得如同成年男子手臂般的墨玉荊棘藤蔓,並非僅僅纏繞在外!其中最為粗大的兩根,如同最惡毒的尖矛,竟深深貫穿了他的左右胸膛!荊棘的尖端帶著倒刺,從背後刺入,從胸前破出,沾滿了凝固的暗黑色汙血!藤蔓的根部,深深紮入高台中心的岩石之中,無數的分支如同血管神經般,沿著地麵延伸開去,與整個石窟內所有貫穿屍骸的荊棘藤蔓緊密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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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柳元庭!她至親的父親!竟被這汙穢的荊棘,活生生地釘死在這高台之上!成為了這萬屍陣列汲取能量、維持運轉的——核心中樞!
他的身體,成了連接這龐大屍傀工場的邪惡樞紐!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這褻瀆儀式最核心的祭品與動力源!
“呃……嗬……嗬嗬……”
柳如煙的喉嚨裡發出一連串破碎的、不似人聲的抽氣聲。所有的血液仿佛瞬間衝上頭頂,又在瞬間凍結!眼前的世界猛地一黑,隨即又被一片刺目的猩紅所覆蓋!無邊無際的驚駭、絕望、悲傷、憤怒……如同億萬根淬毒的冰棱,瞬間貫穿了她的四肢百骸!狠狠紮入了她的靈魂最深處!
父親!那個如山如嶽,給她無儘庇護與溫暖的父親!那個在柳府傾覆之夜,用生命推開她,讓她“快逃”的父親!那個她以為早已魂歸九泉,成為她心中最後一塊淨土的……父親!
如今!竟被褻瀆至此!成了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生不如死的……邪物中樞!
“噗——!”
一口滾燙的、帶著內臟碎片的鮮血,如同壓抑到極致的火山熔岩,猛地從柳如煙口中狂噴而出!鮮血濺落在冰冷的高台石麵上,如同盛開的、絕望的彼岸花!
與此同時!
“叮——鐺啷啷——!”
一聲清脆、刺耳、如同心弦徹底崩斷的碎裂聲,驟然響起!
她緊攥在手中、緊貼心口的那塊滾燙玉佩,在她心神劇震、五指瞬間無意識鬆開的刹那——脫手墜落!
玉佩砸在堅硬的岩石地麵上,瞬間四分五裂!
那狂暴的幽綠光芒如同被掐斷了源頭,猛地熄滅!隻留下幾塊黯淡、冰冷的碎片,散落在她噴出的鮮血之中,如同破碎的過往,映照著高台上父親那散發著幽綠鬼火的、空洞死寂的眼眸。
玉碎。心焚。
這一刻,柳如煙感覺自己的靈魂,連同著過去所有的溫暖、希望、依托,都隨著那塊碎裂的玉佩,徹底崩塌、粉碎!
她僵立在原地,身體如同被抽空了所有支撐,劇烈地搖晃著。琉璃色的眼眸中,那兩點燃燒的心焰,在無邊絕望的衝擊下,如同風中殘燭,驟然——熄滅!
隻剩下死寂的、空洞的、比萬載玄冰更寒冷的黑暗。
高台上,被荊棘貫穿胸膛釘死的屍傀柳元庭,幽綠鬼火般的眼窩,似乎極其輕微地轉動了一下,空洞地“注視”著下方噴血僵立的女兒。口鼻間溢出的汙穢黑氣,似乎更濃鬱了一分。
整個石窟內,萬屍的抽搐,仿佛在這一刻,隨著玉碎的清響,陷入了一種詭異的、令人窒息的同步靜止。
隻有那低沉的地獄嗡鳴,依舊如同背景音般,回蕩在這褻瀆的工場裡,嘲笑著這世間至親相見的、最殘忍的煉獄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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