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內的空氣凝滯得如同寒冬的冰湖。林靜水那句輕飄飄的“剝離之後,留下的‘無痕’之體?”如同投入冰湖的重石,瞬間擊碎了蘇明霞所有強裝的鎮定,在她心中掀起滔天巨浪!藥香、血腥氣,還有窗外驟然加劇的風雨聲,混合成令人窒息的漩渦,將她死死困在中央。
她臉色煞白,藏在身後的雙手攥得死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卻遠不及心頭的驚濤駭浪。他知道了!他竟然如此清晰地知道!這具身體的秘密……那潛藏的天賦……甚至那血腥過往中“剝離”的隱喻!
“轟隆——!!!”仿佛是為了呼應她內心的震蕩,窗外那醞釀已久的、壓抑的悶雷終於掙脫束縛,化作一道撕裂蒼穹的慘白電光!緊隨其後的是震耳欲聾、仿佛要將整個杏花塢都劈碎的驚雷炸響!
電光一閃而逝,將昏暗的醫館映照得一片慘白!就在這短暫而刺目的強光下,蘇明霞清晰地看到,林靜水袖口內側那幾點形如淚滴的墨痕,仿佛被瞬間激活,暈染開更深沉、更冰冷的陰影。而她自己投在牆壁上的影子,被拉扯得扭曲變形,如同被無形鎖鏈束縛的驚鳥!
林靜水依舊平靜地看著她,那雙深邃的眼眸在電光消逝後的昏暗中,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映不出半點波瀾。他沒有追問,沒有逼迫,隻是那無聲的凝視,比任何言語都更具穿透力,仿佛早已看穿了她靈魂深處所有的掙紮與恐懼。
“我……”蘇明霞喉頭發緊,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這句辯解蒼白無力,連她自己都難以說服。
“蘇姑娘,”林靜水的聲音低沉依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這世間……有些傷痕,看似愈合如初,光滑無痕,卻早已刻進骨血,化為執念,永難磨滅。”他的目光似乎飄向了窗外翻湧的烏雲,又似乎穿透了時空,落在了某個遙不可及的血色戰場或冰冷湖麵,“就如同……有些火,焚儘了形體,熄滅了光芒,卻將最後的餘燼烙印在虛空,成了最深的……劫。”
焚儘的火!烙印的劫!蘇明霞的心臟如同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溪霞焚儘霞光的終焉!那燒儘一切的龍炎!他……他分明就是在指她!指那場焚身的斷魂之劫!
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被徹底剝開偽裝的無力感瞬間淹沒了她。她踉蹌後退一步,撞在身後的藥櫃上,發出哐當一聲輕響。櫃子裡的藥材似乎也被這震動驚擾,散發出更為濃鬱的苦澀氣息。
就在這時——
“哐!哐!哐!!!”
一陣極其猛烈、如同擂鼓般急促、帶著山雨欲來般恐慌的拍門聲,驟然在前廳響起!那聲音狂暴、急促,幾乎要將回春堂那厚重的木門生生砸破!
“蘇大夫!蘇大夫!快開門啊!”一個嘶啞、驚恐、幾乎變了調的男子哭喊聲,穿透了門板的阻隔和窗外愈發狂暴的風雨聲,尖銳地刺入兩人的耳膜!“救命!快救命啊蘇大夫!”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如同驚雷炸響在凝滯的死水中!蘇明霞和林靜水幾乎是同時猛地轉頭看向前廳方向!
蘇明霞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這聲音……是鎮東頭的樵夫趙大!他平日裡嗓門洪亮,此刻卻帶著哭腔,充滿了無法掩飾的驚懼!發生了什麼事?!能讓一個壯年漢子如此失態?
“蘇大夫!出大事了!溪邊!溪邊山坳裡!有個人!……躺在亂石灘上!渾身是血水!一動……一動也不動啊!”趙大的聲音帶著劇烈的喘息和哭腔,拍門聲更加瘋狂,“雨太大了!溪水……溪水漲得嚇死人!再不去……再不去人就要被衝走了!俺一個人弄不動他啊!蘇大夫!求您了!快開門啊蘇大夫——!!!”
溪邊!亂石灘!渾身是血!一動不動!
這幾個詞如同冰錐,狠狠紮進蘇明霞的心臟!她腦海中瞬間閃過晨霧溪畔倒影中,那墜落的灰白發影!還有昨夜林靜水咳血瀕死的景象!
難道是……?!
一股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她的全身!她再也顧不上去想林靜水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和沉重的隱喻!醫者的本能和對生命的敬畏壓倒了一切!
“來了!”蘇明霞用儘力氣喊了一聲,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向前廳,手忙腳亂地去卸下那沉重的門栓。
門栓剛被拉開一條縫,一股裹挾著冰冷雨水和泥腥氣的狂風便猛地灌了進來!趙大那濕透、沾滿泥濘的身影幾乎是撞進門來!
“蘇……蘇大夫!”趙大渾身濕透,蓑衣水淋淋地淌著水,臉上混雜著雨水、汙泥和難以言喻的驚恐,嘴唇哆嗦著,看到蘇明霞如同看到了救星,“快!快跟我走!就在溪邊山坳拐角那塊大黑石後麵!那人……那人怕是……怕是不行了!”他語無倫次,手指顫抖地指向鎮外溪流的方向。
蘇明霞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她強壓下翻騰的驚懼,沒有任何猶豫,轉身就衝向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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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拿藥箱!趙大哥你稍等!”她衝進內室,一把抓起床頭早已備好的那個隨身小藥箱。目光掃過依舊坐在角落的林靜水。
林靜水也正看著她。他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那雙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似乎比窗外的暴風雨更加深沉莫測。他微微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極其輕微地、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如同墨汁潑灑、風雨肆虐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