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吞噬著回春堂的每一寸空間。灶膛裡最後一點火星早已熄滅,隻餘下草木灰燼冰冷的餘味和幽冥寒氣無聲的流淌。蘇明霞背靠著同樣冰冷的灶台,指尖無意識地撚著一根早已冷卻的枯枝,目光卻如同被無形的鎖鏈牽引,死死釘在牆角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陰影深處。
林靜水無聲無息地蜷縮著,如同被黑暗雕琢的石像。方才那因夢魘而起的劇烈情緒波動已平複,隻餘下微弱到幾近於無的呼吸。然而,蘇明霞全部的感知,卻如同最精密的蛛網,牢牢覆蓋在他頸間衣襟那微敞的縫隙上——縫隙之下,是那枚半塊焦黑的龍紋玉佩。
那玉佩在她高度集中的感知中,仿佛成了一個冰冷的旋渦中心。它剛才的反應被清晰地刻入她的識海:當幽冥寒氣如潮水般洶湧灌入時,玉佩散發過一絲微弱的暖意;當林靜水陷入夢魘、情緒劇烈波動時,玉佩更是清晰地、持續地散發著微溫,如同冰層下不甘熄滅的暗火!更讓她心驚的是,那微溫並非在溫暖林靜水冰冷的軀體,反而更像一股微小的能量流,源源不斷地透過接觸麵,被強行灌注到他的體內!滋養著什麼?維持著什麼?答案呼之欲出——那盤踞在他靈魂深處、控訴著“護不住霞光溪霞)”的冰冷龍魂!
這微溫,是鑰匙?還是毒藥?是延緩林靜水被寒氣凍結的薪柴?還是加速他被龍魂徹底取代的催化劑?
後院寒潭方向,那聲低沉龍吟的餘韻仿佛還在空氣中震顫,帶著被驚擾後的貪婪與渴求,與玉佩散發微溫的瞬間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共鳴。仿佛潭底那沉睡的巨影,正隔著冰冷的潭水,貪婪地汲取著玉佩散發出的、源自林靜水痛苦掙紮的——那點微弱的“能量”!
這猜想讓蘇明霞遍體生寒。
她不能再等了。回春堂內濃重的幽冥寒氣如同無形的磨盤,消磨著林靜水最後一點生機,也滋養著玉佩與潭底存在的詭異聯係。她需要水源,更需要……近距離觀察那口詭異的寒潭!
她緩緩站起身,骨骼發出輕微的哢噠聲。冰冷的地麵寒氣透過薄薄的鞋底直鑽腳心。她沒有再看牆角,徑直走向角落那隻豁了口的粗陶水桶。拎起冰冷的桶把,冰涼的觸感讓她手指微微一麻。
推開那扇吱呀作響、搖搖欲墜的後門。
一股遠比回春堂內更加凝練、更加刺骨的幽冥寒氣,如同無數根冰冷的鋼針,瞬間紮透了單薄的衣衫,刺入肌膚!空氣仿佛凝固的冰晶,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肺腑被凍傷的銳痛!後院那棵枯死的杏樹,枝椏在濃重的寒氣中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灰黑色,如同被凍僵的屍骸。
蘇明霞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越過枯樹,穿透濃得如同實質的幽冥寒霧,死死地鎖定在院角那口寒潭之上!
寒潭!如同鑲嵌在幽冥地府入口的一麵巨大、冰冷的墨玉鏡!潭水呈現出一種近乎於黑的深幽墨綠!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深邃,更加……死寂!水麵平滑如鏡,沒有一絲漣漪,仿佛連時間都被凍結在其中。然而,那潭水散發出的寒氣,卻如同活物般,粘稠地、無聲地向四周彌漫,所過之處,連空氣都似乎發出細微的、被凍結的“滋滋”聲!
蘇明霞的心猛地一沉!這潭水的狀態……不對勁!以往雖然冰冷刺骨,卻從未如此……死寂如淵!
她拎著水桶,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刻意的、驅散內心驚悸的平穩,走向寒潭。每一步落下,都感覺腳下的凍土在呻吟。寒氣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她的腳踝,順著小腿向上攀爬。
距離寒潭邊緣還有三步之遙。她停了下來。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幽暗的潭麵。
就在此刻!異變陡生!那平滑如鏡、死寂如淵的潭麵,毫無預兆地——極其輕微地——蕩漾開一圈漣漪!漣漪的起點,並非岸邊,而是——潭心!
蘇明霞的瞳孔驟然收縮!她屏住呼吸,將全部心神凝聚於雙眼!隻見那潭心最幽暗、最深邃之處!一圈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漣漪,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泛起的波紋,無聲地蕩漾開來。緊接著,第二圈、第三圈……漣漪雖然微弱,卻帶著一種詭異的規律性,緩緩地、持續不斷地向四周擴散!
這漣漪……並非由外物激起!仿佛是……潭水深處某個龐大的存在,極其輕微地、緩慢地……動了動!或者……在潭心深處,正有什麼東西,在緩慢地……攪動水流?!
蘇明霞的目光死死鎖定潭心!那裡……仿佛有一個無形的、極其龐大的、緩緩旋轉的——漩渦!一個由潭水本身形成的、深不見底的——墨綠色漩渦!漩渦旋轉的速度極其緩慢,肉眼幾乎難以捕捉其動態,唯有那持續擴散的、微不可察的漣漪,昭示著其存在!漩渦的中心,漆黑一片,如同連接著九幽地獄的通道!散發出的吸力,似乎連光線和靈魂都要被吞噬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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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景象!讓蘇明霞的後背瞬間沁出冷汗!寒潭……活了?!
更讓她心驚肉跳的是!就在她全神貫注凝視那潭心緩慢旋轉的詭異漩渦時!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熟悉的——灼熱感!毫無征兆地、如同燒紅的鋼針般——猛地刺穿了她腕間的烙印!
“唔!”蘇明霞悶哼一聲,身體劇烈一顫!那灼痛感如此清晰,如此熟悉!與她指尖觸碰林靜水胸前玉佩焦黑邊緣時引發的烙印灼痛——如出一轍!
是烙印在預警?!還是……那潭心漩渦中的存在,感應到了她的靠近和凝視,透過某種無形的聯係,直接觸發了她腕間的詛咒烙印?!
就在烙印灼痛爆發的瞬間!蘇明霞死死凝視的潭心!那緩慢旋轉的墨綠色漩渦中心!那片如同地獄入口的漆黑區域!毫無預兆地——向上凸起了一下!仿佛……有什麼極其龐大、極其沉重的東西,在漩渦底部,向上頂了一下!伴隨著這無聲的“頂起”!漩渦旋轉的速度似乎極其短暫地加快了一絲!擴散出的漣漪也陡然清晰了刹那!而在那短暫清晰、加速旋轉的漩渦邊緣!在那墨綠近黑的潭水之中!極其模糊、極其短暫地——浮現出一片……邊緣參差不齊、帶著焦黑碳化痕跡的巨大……鱗片虛影!那鱗片的質感……厚重!古老!帶著與林靜水胸前玉佩同源的冰冷氣息!仿佛……一片被硬生生撕裂、剝落的——龍鱗!帶著毀滅性的傷痕!與血火雲海中墜落的龍鱗!與林靜水胸前那半塊玉佩的焦黑斷口——完美契合!
幻覺?!蘇明霞的呼吸瞬間停滯!心臟狂跳!不!烙印的灼痛如此真實!那鱗片虛影雖然短暫,卻帶著一種撕裂靈魂的真實感!
漩渦轉瞬恢複了之前的緩慢死寂,鱗片虛影也消失無蹤,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幽冥寒氣扭曲光線造成的錯覺。
但蘇明霞知道,不是!玉佩微溫,滋養龍魂,傳遞痛苦!寒潭死寂,暗藏漩渦,呼應玉佩!漩渦深處,更有疑似被撕裂剝落的巨大龍鱗碎片浮現!這一切……絕非偶然!這口寒潭……根本不是什麼“深潭”!它極有可能就是……傳說中龍塚的入口!那漩渦深處沉睡的龐然大物……或許就是林靜水體內那縷冰冷龍魂的本體?!是那在血火雲海中墜落的巨大黑龍的核心殘骸?!
她拎著水桶的手指因用力而指節發白。潭水冰冷刺骨。她彎下腰,機械地將水桶沉入潭水邊緣。桶沿接觸水麵的瞬間,一股比幽冥寒氣更加刺骨、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極寒順著桶把直衝而上!水桶入水,激起一圈小小的漣漪,迅速被那潭心緩慢旋轉的巨大漩渦所散發出的無形力場所吞噬、撫平。她提起半桶幽深冰冷的潭水。直起身。目光最後一次掃過那潭心緩慢旋轉、深不見底的墨綠漩渦。那漩渦仿佛一隻冷漠的巨眼,隔著幽深的潭水,無聲地回望著她。腕間烙印的灼痛尚未完全消散,如同永不熄滅的警告烽火。這潭水,這漩渦,這潭底可能存在的龍骸……它們與林靜水胸前那半塊玉佩之間,究竟維係著怎樣恐怖而緊密的聯係?這龍塚入口的微瀾之下,又隱藏著怎樣足以顛覆一切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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