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灶台邊緣硌著後腰,蘇明霞癱軟在地,身體因靈魂深處那場滅世般的震蕩而無法抑製地顫抖。林靜水那聲乾澀沙啞的“溪霞……名字……很好……”如同淬毒的魔咒,在她混亂的識海中反複回蕩、穿刺,每一次回響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
他知道了!他親口確認了!不是含糊的“霞光”,是清晰無誤的“溪霞”!那短暫清明的目光,那乾裂唇瓣的翕動,那疲憊歎息般的語調……這一切,如同最沉重的枷鎖,死死鎖定了她的身份,也鎖死了她所有的僥幸與逃避!林靜水……他與溪霞,究竟有何關聯?那句“護不住霞光”,是否真的源自他本人,而非龍胤的記憶?這認知帶來的寒意,比寒潭最深處的幽冥玄冰更加刺骨,凍結了她的血液,也凍結了她最後一絲試圖維持“蘇明霞”身份的徒勞掙紮。
牆角,林靜水在耗儘最後一絲生命力吐出那六個字後,已徹底化為一具覆蓋著厚厚幽藍冰霜的軀殼,無聲無息,呼吸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唯有他胸前衣襟下,那半塊焦黑的逆鱗玉佩,在“溪霞”之名被呼喚的瞬間,曾爆發出那抹悲鳴般的、轉瞬即逝的熾烈紅光,此刻也徹底沉寂下去,隻餘下冰冷的死寂。
然而,這死寂之下,是更深的暗流洶湧。玉佩!龍胤隕落時碎裂的逆鱗碎片!護魂秘寶?鎮魂信物?它,才是這無儘因果漩渦的核心!它連接著林靜水體內的龍魂,滋養著它,也被它所寄生。它引動著寒潭深處那另一半碎片的感應,釋放著吞噬一切的幽冥寒氣。它更引來了暗夜中那精準而貪婪的窺探!它到底是什麼?鑰匙?坐標?還是……毀滅的引信?
蘇明霞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磁石牽引,死死地釘在林靜水胸口衣襟的位置。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卻又帶著致命吸引力的念頭,如同在極寒深淵中點燃的鬼火,驟然在她冰冷混亂的心湖中亮起!
試探!必須試探!試探這枚玉佩,與那寒潭深處沉睡的存在之間,究竟維係著怎樣恐怖的紐帶!試探這種聯係,是否能夠被感知!被利用!或者……被斬斷!
她的目光掃過林靜水身上那件沾染了寒毒汗水、幽冥冰霜、甚至昨夜她咳出鮮血的——粗布舊中衣。那件衣服緊貼著他的胸口,覆蓋著玉佩的位置,早已被冰霜浸透,硬邦邦地黏連在他枯槁的身體上,成為他冰冷軀殼的一部分。
就是它!
蘇明霞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厲芒!她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氣,強迫自己壓下靈魂的劇痛和烙印深處殘留的刺痛,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從冰冷的地麵上支撐起身體。每一個關節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她挪到林靜水身邊,蹲下。
動作必須快!林靜水此刻的狀態如同油儘燈枯,任何細微的擾動都可能成為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她的手指凍得微僵,小心翼翼地避開他覆蓋著厚冰的身體,目標精準地探向他胸前衣襟邊緣——那處因冰霜覆蓋而顯得格外僵硬脆弱的布料接縫處。
指尖凝聚著最後一絲氣力,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嗤啦——!”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得如同裂帛的脆響!在死寂的回春堂內驟然響起!一小塊約莫巴掌大小、邊緣參差不齊、沾染著暗紅血漬和幽藍冰屑的——粗布碎片!被她硬生生地、從那件凍硬的中衣上——撕扯了下來!
布片入手冰冷刺骨,帶著林靜水身上特有的、如同朽木般枯敗的氣息,更帶著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源自緊貼其下那半塊逆鱗玉佩的——焦灼古老氣息!那是龍胤隕落時的怨念與毀滅氣息的殘留!
蘇明霞攥緊這冰冷的布片,如同攥著一枚即將引爆的雷火彈!她沒有再看牆角那因撕扯而微微顫動了一下的冰冷軀殼,轉身,一步一步,帶著一種近乎獻祭般的沉重步伐,走向那扇搖搖欲墜的後門。
推開。後院!那口幽冥寒潭!如同鑲嵌在九幽入口的墨玉巨鏡!潭水呈現出一種近乎於黑的深幽墨綠!死寂!冰冷!潭心那緩慢旋轉的墨綠漩渦,如同沉睡巨獸的心臟,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枯死的杏樹早已被厚厚的幽藍冰殼徹底覆蓋,如同猙獰的幽冥守衛。
蘇明霞停在寒潭邊緣三步之外。寒氣如同無數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她的腳踝,試圖將她拖入那深不見底的墨綠深淵。她低頭,目光落在手中那塊冰冷的布片上。
就是現在!
她手臂猛地一揚!將那塊沾染著玉佩氣息的粗布碎片!如同投擲出鋒利的命運之刃!精準地——拋向寒潭邊緣、靠近漩渦外緣的墨綠水麵!
布片在空中劃過一道冰冷的弧線,帶著林靜水枯敗的氣息和玉佩殘留的焦灼龍威!
就在布片即將接觸潭水的刹那!
異變!毫無預兆地——爆發了!
嗤——!!!
布片接觸水麵的瞬間!如同滾燙的烙鐵投入冰水!原本平滑如鏡、死寂如淵的潭麵!以布片落點為中心!猛地——蕩漾開一圈極其劇烈、極其迅疾的——漣漪!那漣漪的速度與幅度,遠超之前潭心漩渦自然散發的微弱波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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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僅僅是開始!
更詭異、更驚心動魄的景象緊隨其後!那圈劇烈擴散的漣漪!在擴散至尺許範圍時!其邊緣!毫無預兆地——浮現出一圈極其微弱、卻清晰可辨的——暗金色光澤!如同融化的黃金滲入了墨玉之中!那暗金光澤隨著漣漪的擴散而延伸、扭動!在墨綠近黑的潭水中!勾勒出一道道玄奧、繁複、帶著古老威嚴氣息的——光痕!仿佛沉睡的符文被瞬間點亮!整個漣漪圈!瞬間變成了一圈散發著暗金微芒的、充滿神異氣息的——光環!
這光環持續了數息!光環之內!墨綠的潭水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激活!不再是死寂的墨玉!而是如同流淌的、蘊含著生命的——熔金溶液!散發出一種……與林靜水胸前玉佩散發微溫時同源、卻更加浩瀚磅礴的——焦灼龍威!與潭心那緩慢旋轉的漩渦散發出的純粹幽冥寒氣——形成了極其鮮明、又極其詭異的——對立與呼應!
仿佛!這潭水!因這一小塊沾染了玉佩氣息的布片!短暫地……“認出”了同源的氣息!並自發地……發出了某種……“回應”!
這景象!讓蘇明霞的呼吸徹底停滯!心臟狂跳!不是幻覺!玉佩的氣息!與寒潭!與龍塚深處!存在著強烈的、近乎本能的——共鳴!
就在這暗金漣漪光環劇烈震蕩、潭水散發焦灼龍威的數息之間!後院!那口寒潭深處!潭心那原本緩慢旋轉的墨綠色漩渦!毫無預兆地——劇烈地、如同心臟被狠狠攥住般——收縮了一下!漩渦旋轉的速度陡然加快!一股更加粘稠、更加冰冷、帶著清晰憤怒與貪婪吞噬意誌的——幽冥寒潮!如同被這突然出現的同源氣息徹底激怒!再次洶湧灌入回春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凶戾!寒氣所過之處,地麵冰晶如同活物般瘋狂滋長!枯樹的冰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同時!蘇明霞腕間!那個冰冷的契約烙印!在暗金漣漪光環出現的瞬間!毫無預兆地——傳來一陣極其劇烈、如同被無形鎖鏈狠狠勒緊、幾乎要斷裂的——尖銳刺痛!仿佛烙印本身,也在對這突然被激發的“呼應”產生著強烈的……排斥與警告!
數息之後。布片被潭水徹底浸透、吞噬。那圈散發著暗金微芒的漣漪光環,如同燃儘的燭火,極其不甘地、緩緩黯淡、消散。潭水重新恢複了那種深幽墨綠的死寂。漩渦的旋轉也漸漸放緩,恢複之前的緩慢節奏。唯有那洶湧灌入的幽冥寒潮和烙印深處殘留的尖銳刺痛,無聲地訴說著剛才那驚心動魄的呼應!
蘇明霞僵立在寒潭邊緣,身體在極致的寒意與靈魂的震撼中無法動彈。手中空空如也。回應!強烈的回應!玉佩的氣息,是喚醒龍塚的鑰匙?還是……向那沉睡的存在暴露自身位置的坐標?這試探的漣漪,已在幽冥的深潭中擴散開來,引動了更深的寒潮與烙印的警告。下一次波瀾,將會帶來怎樣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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