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的冰冷如同實質的泥沼,沉甸甸地裹挾著蘇明霞。她蜷縮在回春堂前門冰冷的地麵上,門板縫隙透入的灰白天光吝嗇地塗抹著她濕透、汙穢的輪廓。發梢凝結著冰晶,掛著汙濁的爛菜葉,衣衫緊貼著皮膚,散發著刺鼻的餿臭與冰寒。胃裡那團冰冷、腐爛的菜幫子,如同沉重的鉛塊,帶著泥土的腥氣和絕望的酸腐,每一次微弱的蠕動都引發一陣痙攣般的惡心。
世界徹底拋棄了她。回春堂成了孤島。不,是冰封的墓穴。
她甚至懶得動彈一下,任由那徹骨的冰冷從皮膚鑽入骨髓,凍結血液,麻痹神經。烙印深處,那冰冷的悸動時斷時續,如同垂死心臟最後的抽搐,提醒著福緣客棧方向那懸而未決的、足以撼動契約的致命威脅。然而此刻,這警告在鋪天蓋地的絕望麵前,也變得模糊而遙遠。
視線空洞地落在牆角那片冰封的陰影裡。林靜水枯槁的身形被厚厚的幽藍冰晶覆蓋,像一具被遺忘在冰川深處的千年古屍。白日幽冥寒氣暴走留下的冰晶荊棘依舊猙獰,尖銳的冰棱刺向腐朽的房梁,閃爍著死寂的幽光。他毫無聲息,連胸口的起伏都微不可察,仿佛生命之火早已在幽冥的酷寒中徹底熄滅。
蘇明霞麻木地看著。連悲傷的力氣都已耗儘。守護他?拿什麼守護?她自己,不過是一隻被扔在冰天雪地裡、等待凍斃的螻蟻。
就在這時!
那片冰封死寂的陰影中!林靜水那張覆蓋著厚厚冰霜、如同石雕般僵硬枯槁的臉上!兩道極其深重的——豎紋!如同刀刻斧鑿!猛地!在他緊鎖的眉頭之間——浮現!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痛苦!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掙紮!仿佛在無邊無際的黑暗冰獄中,感受到某種足以撕裂魂魄的巨大危機與壓迫,正在徒勞地、本能地想要掙脫!想要抗拒!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蘇明霞死水般的心底激起一絲微瀾。她空洞的眼眸微微轉動了一下,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捕捉的驚疑掠過。
緊接著!
林靜水胸前!那被粗布衣襟半掩的、焦黑如炭的龍紋玉佩位置!毫無征兆地!散發出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如同初春融雪後第一縷艱難破土而出的——暖意!
嗡……!一股極其細微、如同風中燭火般微弱卻頑強的——溫熱波動!無聲地!從玉佩深處——彌漫開來!
這股溫熱!並非寒潭龍氣暴戾的灼熱!也非幽冥寒氣凍結的陰寒!而是一種……帶著難以言喻的、仿佛亙古以來就存在的——守護執念!一種源自血脈靈魂最深處的——不屈抵抗!一種微弱卻無比堅定的——光!穿透了覆蓋其上的厚重冰晶!穿透了凍結靈魂的幽冥寒氣!穿透了門外那無處不在的冰冷窺伺與洶湧惡意!穿透了回春堂內令人窒息的絕望!
這微弱的溫熱!精準地!如同無形的絲線!牽引著!烙印在蘇明霞那早已麻木、冰冷如死的心尖之上!
“呃……”蘇明霞身體猛地一顫!如同被一道極其微弱的電流擊中!她空洞的眼眸驟然聚焦!死死地盯住林靜水胸前那散發出微弱溫熱的位置!
這感覺……太熟悉了!卻又太陌生了!
熟悉!因為這守護的、帶著執念的暖意……像極了李雲熾!像極了那個跨越三世、燃燒靈魂也要守護她的熾烈意誌!是他在嗎?是他殘存的意識……在感受到她極致的絕望與外界恐怖的壓力後……本能地蘇醒了?
陌生!因為這暖意之中……又分明夾雜著一絲……龍魂的威嚴與冰冷!一種源自洪荒的、不屈的抵抗意誌!仿佛玉佩深處那蟄伏的龍魂碎片,也在蕭公子那足以威脅契約本源的冰冷壓迫下,被強行激發出了最後的本能守護!
李雲熾的執念?龍魂的本能?還是……兩者在這生死絕境中,因共同抵禦那冰冷的、源自國師力量烙印的威脅,而產生了某種奇異的……交融?
這微弱的溫熱,如同黑暗冰原上搖曳的唯一火苗,如此脆弱,卻又如此頑強!它艱難地對抗著林靜水體內凍結一切的幽冥寒氣,艱難地對抗著空氣中蕭公子殘留的冰冷威壓,艱難地對抗著門外那如同毒蛇般隨時準備刺入的窺探意誌!
蘇明霞的心臟,那幾乎停止跳動的器官,在玉佩這微弱卻持續的溫熱牽引下,猛地!劇烈地——搏動了一下!一股滾燙的、混合著酸澀與難以置信的洪流,瞬間衝垮了她心底那層厚厚的、名為麻木的堅冰!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不顧滿身的汙穢與冰寒!不顧身體的劇痛與疲憊!撲到了林靜水身邊!
“雲熾……是你嗎?是你嗎?!”她聲音嘶啞破碎,帶著哭腔,顫抖的、冰冷的手指,急切地、小心翼翼地,撫向林靜水胸前那散發著微弱溫熱的位置!試圖感受那暖意的來源,試圖抓住那黑暗中唯一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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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指尖!隔著那層厚厚的、冰冷的粗布衣襟!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焦黑龍紋玉佩!正在微微地!持續地!散發著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暖意!如同掌心捂著一顆在嚴寒中艱難搏動的——微弱心臟!
淚水!毫無征兆地!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滾落!衝刷著她冰冷、汙穢的臉頰!滴落在林靜水胸前冰冷的冰晶上!發出細微的“嗤嗤”聲,瞬間凍結!
這淚水!不是軟弱!而是乾涸心田被注入一絲甘泉後的劇烈反應!是瀕死者抓住救命稻草時的本能宣泄!是在這片被世界徹底拋棄的冰封絕地裡!再次感受到——自己並非完全孤獨!感受到……那跨越了三世、曆經劫難的靈魂!那沉睡在幽冥深處的龍魂!都還在!都還在本能地!用儘最後一絲力量!守護著她!抵抗著那足以毀滅一切的冰冷威脅!
然而!就在蘇明霞沉浸在這絕望中唯一一絲微弱暖意的刹那!
她腕間!那個沉寂的烙印!猛地!再次——劇烈悸動起來!這一次!悸動冰冷!尖銳!帶著強烈的警告!直指——後窗外!
與此同時!後院!那口死寂的墨綠寒潭!潭心那巨大的漩渦!毫無征兆地!極其輕微地——扭曲、收縮了一下!仿佛被什麼極其敏感的、帶著強烈敵意的——氣息所驚擾!
蘇明霞的哭聲瞬間噎在喉嚨裡!她猛地抬頭!透過藥堂內彌漫的幽冥寒氣與冰晶幽光!她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探針!瞬間!死死釘在了後院坍塌土牆外!那株早已枯死、枝椏扭曲如同鬼爪的巨大杏樹!在那濃密的、如同陰影編織的枯枝深處!一個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灰影!如同凝固的石雕!但就在剛才玉佩暖意散發、蘇明霞情緒劇烈波動、烙印示警的瞬間!那灰影!極其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麵甲縫隙下!似乎有兩點極其微弱、如同鬼火般的——冰冷光芒!閃爍了一下!精準地!鎖定了她撲在林靜水胸前的位置!鎖定了那絲微弱卻頑強散發出的——玉佩暖意!
被發現了!那冰冷窺伺的鷹犬!捕捉到了這絕境中唯一一絲反抗的微光!
玉佩微暖!希望初現!然窺伺如影!致命的危機!已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悄然逼近這絲微弱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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