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入骨髓、凍結靈魂的冰冷,是陸謙殘存意識裡唯一的感知。
意識如同沉在萬丈冰淵之底,被厚重的、粘稠的、散發著腐朽氣息的黑暗包裹。每一次試圖掙紮上浮,都帶來撕裂魂魄的劇痛和更深的沉淪。耳邊是永恒的、死寂的嗡鳴,夾雜著遙遠模糊的、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鐵鏈拖曳聲和壓抑的嗚咽。
“九陰封脈散”的霸道藥力,如同一層堅硬的死灰色石殼,將他殘破的軀殼連同狂暴的枯榮真氣、肆虐的紫煞劇毒,一同死死封凍在內。生機被壓縮到近乎熄滅的微芒,僅能維持著心臟最微弱的、間隔漫長的搏動。他感覺不到手腳的存在,感覺不到肩頭那恐怖的傷口,甚至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隻有那無孔不入、仿佛能凍結血液、凝固思維的極致陰寒,如同億萬根冰針,持續不斷地刺穿著那層“石殼”,試圖將他最後一點意識也徹底凍結。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永恒的一瞬,也許是短暫的一萬年。
“嘩啦——!”
刺耳的鐵鏈摩擦聲猛地炸響,近在咫尺!隨即是沉重的鐵門被粗暴推開的撞擊聲!
一股遠比刑房汙濁千百倍、混合著濃烈血腥、腐爛皮肉、排泄物惡臭以及某種深沉水腥氣的恐怖氣息,如同決堤的汙穢洪流,猛地灌入陸謙被封閉的感官!這氣息帶著強烈的侵蝕性,穿透了“九陰封脈散”的死寂外殼,狠狠刺入他麻木的神經!
“噗通!”
一具冰冷、僵硬、散發著微弱死氣的軀體被粗暴地拋擲進來,重重砸在堅硬、濕滑、遍布黏膩苔蘚的地麵上。正是陸謙。
徹骨的寒意瞬間從地麵每一個接觸點瘋狂湧入!這寒意不同於普通的冰冷,它帶著一種詭異的、能穿透皮肉、直抵骨髓深處的陰毒!仿佛有無數條冰冷的毒蛇,順著毛孔鑽入,啃噬著本就被凍結的生機。
“哼,丙字房的廢物,命倒是硬。”一個粗嘎、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響起,充滿了不加掩飾的輕蔑和惡意。聲音來自上方,隔著鐵柵欄。
“秦鎮撫使親自吩咐的‘要犯’,彆讓他真死了。三天後三堂會審,還得拉出去見人呢。”另一個略顯陰柔的聲音接口道,帶著一絲公事公辦的冷漠,“寒水‘伺候’著,吊住他那口氣就行。”
“放心,進了這‘寒水居’,閻王爺想收人也得看時辰!”粗嘎聲音獰笑著應道。
腳步聲和鎖鏈聲遠去,沉重的鐵門再次轟然關閉。死寂重新降臨,但這死寂中充斥著汙濁的空氣、刺骨的陰寒和無處不在的絕望。
寒水居!
詔獄深處最令人聞風喪膽的囚牢!傳說這裡的地下水脈溝通著九幽黃泉,終年流淌著蝕骨銷魂的“寒水”!
陸謙的身體本能地抽搐了一下,並非因為疼痛,而是源於生命對這股滅絕性陰寒的本能恐懼。意識在汙濁氣息和蝕骨寒意的雙重刺激下,如同沉船般艱難地、一點一點地向上掙紮。
“冷…好冷…”
一個破碎的意念在意識深淵中浮起,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但這意念,卻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在陸謙那被“枯”寂意誌浸染的靈魂深處,蕩開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漣漪。
不能死…仇…還沒報…爹…娘…福伯…林鎮嶽…紫爪…
破碎的念頭帶著滔天的恨意和執念,如同黑暗中點燃的第一縷星火!
幾乎就在這縷求生意誌點燃的刹那!
“嗡——!”
他那被“九陰封脈散”死死封凍、如同死灰色岩石般的丹田氣海最深處,那一點源自《枯榮經》、代表著功法核心本源、介於枯寂與榮熾之間、近乎徹底熄滅的微弱“靈種”,極其極其微弱地跳動了一下!
如同寒冬凍土之下,一顆被冰封了萬年的種子,在感受到一絲微弱的地熱時,本能地、頑強地搏動!
這一下搏動,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它帶來的變化,卻如同在陸謙這具死寂的軀殼內,投入了一顆無形的石子。
原本被“九陰封脈散”強行凍結、如同冰封河流般僵死的枯榮真氣,在丹田靈種搏動的牽引下,最核心、最本源的那一絲絲力量,竟然開始了極其緩慢、極其細微的…流轉!
不是之前那種狂暴衝突的撕扯,而是一種更本質、更古老、如同呼吸般微弱的循環!一絲絲微弱到極致的、帶著純粹死寂意味的灰白色氣流,艱難地、極其緩慢地,從被寒水侵蝕的四肢百骸中,被強行抽離出來,如同百川歸海,極其緩慢地、極其痛苦地,向著丹田氣海深處那搏動的靈種彙聚!
而隨著這絲絲縷縷、微弱得近乎不存在的死寂氣流枯之氣)的彙聚,那丹田靈種搏動的頻率,似乎…極其極其微弱地…加快了一絲絲!它仿佛一個貪婪而饑渴的胚胎,在這至陰至寒的絕境中,本能地汲取著周圍環境中、以及陸謙體內被寒水激發出的、最純粹的“枯寂”之力!
這過程帶來的痛苦,遠勝於之前任何一次!那被強行從凍結血肉中剝離死寂之力的感覺,如同用生鏽的鈍刀,一點一點地刮著骨頭上的神經!每一次細微的抽取,都伴隨著靈魂被撕裂般的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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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這非人的痛苦中,陸謙那被死灰色覆蓋的、僵硬麻木的意識,卻如同被這劇痛強行鑿開了一條縫隙!外界那汙濁的空氣、刺骨的寒意、身下濕滑粘膩的苔蘚觸感…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甚至能“聽”到身下極深處,那緩慢流淌的、帶著無儘陰寒氣息的“寒水”流動的微弱嗚咽!
“呃…啊…”一聲沙啞得不似人聲的、如同破舊風箱抽動般的呻吟,極其艱難地從陸謙灰敗的嘴唇中擠了出來。這聲音微弱得幾乎被黑暗吞噬,卻標誌著他的意識,終於艱難地掙脫了“九陰封脈散”製造的絕對死寂囚籠,回到了這具飽受折磨的軀殼!
眼皮沉重如鉛,每一次試圖睜開都耗費著巨大的意誌力。視野裡是模糊的、晃動的黑暗。漸漸地,能分辨出頭頂上方不遠,是粗如兒臂、鏽跡斑斑的鐵柵欄。柵欄外,是同樣漆黑、看不到頂的岩壁,濕漉漉地向下滴落著渾濁的、帶著腥氣的液體。
身下是堅硬冰冷的岩石,覆蓋著一層滑膩冰冷的苔蘚,不斷散發著陰寒之氣。空氣汙濁得令人窒息,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帶著濃烈的腐臭和血腥味,肺部如同被砂紙摩擦。肩頭那處被林鎮嶽紫煞爪撕裂的傷口,在寒水之氣的持續侵蝕下,邊緣的紫黑色非但沒有消退,反而如同活物般在灰敗的皮膚下緩慢蠕動、擴張,帶來持續不斷的、深入骨髓的陰冷劇痛和麻木感。
寒水居!名副其實的人間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