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湍急、帶著無儘枯寂死意的暗河水流,如同狂暴的巨蟒,裹挾著陸謙殘破的身軀,在絕對的黑暗中瘋狂衝撞、翻滾。每一次撞擊在嶙峋的河床岩石上,都帶來骨骼欲裂的劇痛和瀕死的窒息感。意識在劇痛、冰冷、枯榮漩渦超負荷運轉的反噬以及失血的眩暈中沉沉浮浮,如同狂風暴雨中隨時會熄滅的油燈。
不知被衝出了多遠,時間失去了意義。耳邊隻有水流永不停歇的嗚咽咆哮,如同黃泉亡魂的慟哭。就在陸謙的意識即將徹底沉入無邊黑暗,連那丹田深處艱難維持旋轉的枯榮漩渦也即將潰散之際——
“轟隆!”
身體猛地撞上了一片相對平緩的淺灘,巨大的慣性讓他像破麻袋一樣被狠狠甩了出去,重重砸在濕滑冰冷的岩石上!劇痛如同最後的強心針,刺得他眼前金星亂冒,殘存的意識被強行拽回了一絲。
“咳…咳咳…”他趴在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大口地嗆咳出帶著腥甜味的河水,渾身冰冷刺骨,每一塊肌肉都在不受控製地痙攣。體內那枯榮漩渦因這劇烈的撞擊和脫離水流而驟然失衡,左半身的死寂寒氣與右半身的焚灼榮力再次激烈衝突,劇痛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讓他幾乎昏厥。肩頭的紫煞毒傷和沾染的灰白死氣失去了水流中枯寂死意的壓製,也如同掙脫束縛的毒蛇,再次瘋狂蔓延,帶來蝕骨的陰冷麻木。
他掙紮著,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抬起頭。
眼前不再是絕對的黑暗。
這是一處巨大的、被暗河衝刷出來的地下溶洞。穹頂極高,隱沒在深邃的陰影裡。洞壁布滿了嶙峋的怪石和垂下的巨大鐘乳,如同無數倒懸的、擇人而噬的獠牙。微弱的光源來自洞壁上大片大片散發著幽綠色、慘白色熒光的苔蘚,將整個空間籠罩在一片陰森、詭異、死寂的微光之中。空氣比外麵更加冰冷汙濁,帶著濃重的水腥氣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沉澱了萬載歲月的腐朽氣息。
暗河在這裡變得平緩寬闊,水流無聲地彙入溶洞深處一個更加幽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巨大水潭。水潭邊緣,靠近陸謙被衝上岸的淺灘不遠處,一個相對乾燥的、被巨大岩石半包圍的角落,吸引了他模糊的視線。
那裡,盤膝端坐著一具…骸骨。
骸骨早已腐朽,血肉儘消,隻剩下一副灰白色的骨架,保持著打坐的姿勢,背靠著冰冷的岩壁。骨架並不高大,甚至顯得有些瘦小,但每一根骨骼都透著一股曆經歲月侵蝕卻依舊堅韌的質感。骸骨身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如同凝固瀝青般的漆黑汙垢,那是常年被暗河汙穢水氣和枯寂死意浸染的結果。
吸引陸謙目光的,並非骸骨本身。
而是骸骨身上,那件雖然同樣被汙垢覆蓋、多處破損腐朽,卻依舊能勉強辨認出材質和形製的——素白錦袍的殘片!
白袍衛!
陸謙的心臟如同被一隻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愴和某種宿命般的預感,如同電流般瞬間傳遍了他冰冷的四肢百骸!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那件殘破的白袍上,呼吸變得無比急促。他掙紮著,用顫抖的、幾乎失去知覺的手肘支撐起身體,不顧體內枯榮真氣的狂暴衝突和蝕骨的劇痛,如同瀕死的野獸般,一點一點、極其艱難地向著那具骸骨爬去!
冰冷的岩石摩擦著傷口,每一次移動都帶來撕心裂肺的痛苦。鮮血混合著汙濁的河水,在他爬行的路徑上留下觸目驚心的痕跡。但他不管不顧,那雙因痛苦和虛弱而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鎖定在那件殘破的白袍上,瞳孔深處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執念!
距離在縮短。
十步…五步…三步…
終於,他爬到了骸骨的麵前。近在咫尺。
骸骨盤膝而坐,頭顱微微低垂,仿佛在凝視著自己交叉放在膝前的雙手骨掌。在它那雙骨掌的掌心之間,靜靜地躺著一件東西。
那是一個由某種不知名黑色獸皮製成的卷軸。卷軸似乎極為古老,邊緣已經磨損起毛,獸皮表麵布滿了深褐色的、仿佛乾涸血跡的斑點,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滄桑氣息。卷軸並未完全展開,但露出的開頭部分,用一種暗金色、仿佛烙印上去的奇異文字,書寫著幾個古樸、蒼勁、卻又帶著一種枯寂與生機交織意境的文字。
那文字…陸謙從未見過,卻在他目光觸及的刹那,如同驚雷般在他靈魂深處炸響!一股源自血脈、源自功法本源的強烈共鳴,瞬間席卷了他!
這感覺…和他當初在冷宮佛堂夾牆中發現那無名殘卷時一模一樣!不!更加強烈!更加完整!更加浩瀚!
《枯榮經》!
這才是真正的、完整的《枯榮經》!
巨大的震撼和狂喜如同海嘯般衝擊著陸謙的意識!然而,這狂喜僅僅持續了一瞬,就被一股更加強烈、更加冰冷的悲愴徹底淹沒!
他的目光,顫抖著,從獸皮卷軸上移開,緩緩上移,落在那骸骨低垂的頭顱上,落在那被汙垢覆蓋的、殘破的白袍衣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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