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黑暗。
絕對的死寂。
仿佛連時間本身,都在這粘稠、沉重、冰冷徹骨的液體中凝固了。
陸謙的意識如同沉入無底冰洋的微塵,在永恒的虛無中飄蕩、沉淪。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觸覺,隻有一片無邊無際、令人窒息的冰冷死意包裹著殘存的最後一點感知。
枯榮心燈…熄滅了。那一點曾頑強燃燒、守護著他最後靈識的金色餘燼,在墜入這深淵巨口、被那恐怖吸力徹底淹沒的瞬間,便如同風中殘燭,噗地一聲,徹底消散。
葬滅道韻…失控了。失去了心燈的調和與壓製,那冰冷、終結、淩駕生死之上的規則碎片,如同掙脫枷鎖的凶獸,在他殘破的軀體內肆意衝撞、啃噬。它不再滿足於潛伏,而是瘋狂地同化、湮滅著一切殘存的生命力,要將這具軀殼徹底拖入永恒的寂滅。骨骼上的暗金道痕,此刻如同燒紅的烙鐵,又似凍結萬載的玄冰,在血肉深處灼燒、凍結,帶來撕裂魂魄般的雙重劇痛。新生的血肉寸寸崩解、灰敗,如同被歲月瞬間風化的沙雕。
死氣…無處不在。比沉淵血池更純粹、更古老、更絕望的汙穢死氣,如同億萬根冰冷的毒針,穿透他每一寸皮膚,每一個毛孔,瘋狂地注入骨髓,侵蝕著最後一絲殘存的意識。它們歡呼著,雀躍著,要將這最後的異物徹底消融、分解,成為這無儘黑暗的一部分。
完了。
一切都結束了。
父親…蘇芷…仇恨…執念…所有的一切,都在這絕對的虛無與冰冷的侵蝕中,變得模糊、遙遠、毫無意義。
隻剩下永恒的沉淪,冰冷的終結。
就在這意識即將徹底歸於死寂,連最後一點不甘的怨憤都無力燃起的刹那——
嗡…!
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感知的悸動,突兀地在他意識最深處,那本該徹底枯寂、被葬滅道韻占據的核心之地,極其輕微地搏動了一下!
這悸動是如此微弱,如此短暫,卻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粒石子,瞬間在陸謙那幾乎凝固的感知中,激蕩起一圈絕望中的漣漪!
是…什麼?
陸謙殘存的意識碎片,因為這絲悸動而極其艱難地、緩慢地凝聚起一絲微光。他“看”向悸動的源頭。
那裡,在狂暴肆虐、冰冷終結的葬滅道韻洪流中心,一點微不可察的、近乎透明的混沌光點,正頑強地閃爍著!它極其微小,卻異常堅韌,任憑葬滅道韻如何衝刷、湮滅,它都如同紮根於虛無的種子,死死守住最後一點存在!
是…枯榮心燈最後的烙印?不…不對!
陸謙“凝視”著那點微弱的光。它並非純粹的枯榮之力,也非心燈的金芒。它更混沌,更本源,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包容與轉化之意!它微弱的光芒中,似乎隱隱映照出一抹…青色?一絲…帶著草木清香的暖意?
蘇芷!
是蘇芷沉河前,點入他眉心、助他感悟“枯極生榮”奧義的那縷本源生氣!是她燃燒生命、以“赤陽丹”藥力為引,融入他枯榮漩渦的最後饋贈!
它沒有消散!它一直沉寂在他意識的最深處,如同沉睡的種子,被狂暴的葬滅道韻和沉淵死氣所壓製、掩埋!直到此刻,陸謙的意識瀕臨徹底消散,身體被無儘死意侵蝕同化,這縷融合了蘇芷生命本源與赤陽藥力的微弱生氣,才在這極致的死境中,被激發出一絲屬於“生”的本能悸動!
生死對立!
極致的死,引動了深藏的、屬於“生”的烙印!
轟——!
就在這縷生氣悸動顯現的瞬間,一直狂暴肆虐、試圖徹底湮滅它的葬滅道韻,如同受到了最強烈的挑釁!冰冷、終結的規則之力瞬間沸騰,化作無數漆黑的尖刺、冰冷的鎖鏈,帶著碾碎一切的意誌,瘋狂地絞殺向那點微弱的混沌光點!要將這唯一的“生”徹底抹除!
光點劇烈震顫,光芒急速黯淡,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熄滅!
然而,就在這生與死、存在與湮滅的劇烈衝突即將分出勝負的刹那——
咕嚕…咕嚕嚕…
一陣沉悶粘稠的攪動聲,如同從遠古深淵傳來的悶雷,極其突兀地穿透了陸謙意識中的死寂!
緊接著,一股無法形容的、沉重粘膩到極致的恐怖壓力,從四麵八方驟然收緊!仿佛整個黑暗空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不斷蠕動的胃袋!
噗嗤!
陸謙殘破的軀體被這股巨大的壓力狠狠擠壓、揉搓!本就瀕臨崩潰的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斷裂處被強行碾磨!灰敗的血肉如同爛泥般被擠出膿血!葬滅道韻帶來的劇痛瞬間被這物理性的、碾壓一切的恐怖力量所覆蓋!
這突如其來的、來自外部的、純粹物理性的毀滅擠壓,如同當頭一棒,將陸謙那沉淪於意識深處生死衝突的殘魂,猛地砸回了現實!
痛!
無法形容的劇痛!超越了葬滅侵蝕,超越了經脈寸斷!是來自每一寸骨骼、每一絲血肉被巨大力量強行碾碎、磨爛的恐怖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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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劇痛是如此的真實,如此的強烈,竟奇跡般地暫時壓過了意識深處那冰冷死意的侵蝕,如同最野蠻的強心劑,讓他那即將潰散的意識猛地一“醒”!
“呃啊——!”一聲無聲的嘶吼在他靈魂深處炸開!
伴隨著這劇痛的,是粘稠、冰冷、帶著強烈腐蝕性的液體!它們如同活物,從四麵八方瘋狂地湧來,滲透他殘破的皮膚、撕裂的傷口,試圖將他從內到外徹底溶解!一股比沉淵血池更加濃鬱、更加精純、帶著古老混沌氣息的死意能量,隨著這些液體洶湧注入!
這…就是那淵底巨獸的胃囊?!它正在消化自己?!
這個認知如同閃電般劈入陸謙混沌的意識!
葬滅道韻似乎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帶著混沌氣息的死意能量注入而微微一滯。它本能地想要吞噬、同化這股新的能量,但巨獸胃囊中蘊含的死意,雖然精純古老,卻似乎帶著某種…原始的混沌意誌?並非純粹的終結規則,更像是一種回歸本源、分解萬物的原始力量!這細微的差彆,讓葬滅道韻的吞噬出現了一絲遲滯和混亂。
而就是這一瞬間的混亂和遲滯!
意識深處,那一點被葬滅道韻瘋狂絞殺、即將熄滅的混沌光點——蘇芷留下的最後生氣烙印——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不是對抗!不是排斥!
是…引導!是轉化!
那縷微弱的混沌生氣,仿佛天生就與這胃囊中粘稠液體蘊含的原始混沌死意有著某種奇特的聯係!它主動牽引著、引導著湧入陸謙體內的一絲絲最精純、最本源的混沌死意,繞開了狂暴的葬滅道韻,極其艱難地、小心翼翼地注入自身!
嗡…!
混沌光點劇烈震顫,仿佛一個饑渴的旅人終於遇到了甘泉!它貪婪地吸收著這些被引導而來的混沌死意,微弱的光芒竟肉眼可見地穩定了一絲,甚至…壯大了一絲?!
枯榮!枯榮轉換!
陸謙殘存的意識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
《枯榮經》的核心奧義,在此刻,在這巨獸的混沌胃囊中,以這樣一種匪夷所思、近乎本能的方式,被這縷融合了蘇芷生氣的烙印自行演繹!
它正在將湧入的、精純的混沌死意,強行轉化為支撐自身存在的“生機”!
雖然這轉化的效率微乎其微,轉化的“生機”也微弱得可憐,但這確確實實是在發生!是在這絕對的死地之中,硬生生開辟出的一線微渺的“生”機!
這微妙的平衡極其脆弱。葬滅道韻很快便穩定下來,它冰冷地無視了那縷混沌生氣的小動作,繼續瘋狂地吞噬、同化著陸謙體內殘存的一切,包括那些被混沌生氣轉化的微弱生機。外部的恐怖壓力和腐蝕性胃液更是持續不斷地進行著物理性的毀滅。
但,這已經足夠了!
這一線微弱的、由蘇芷烙印強行開辟出的“生”機,如同在無儘黑暗的冰原上點燃的一簇微弱篝火,雖然隨時可能被暴風雪撲滅,卻頑強地照亮了方寸之地,帶來了……方向!
陸謙那被劇痛和冰冷刺激得短暫“清醒”的意識,死死抓住了這一線微光!
不能放棄!絕對不能放棄!
蘇芷用命換來的生機烙印…父親遺骨托付的《枯榮經》…還有那血海深仇…都係於此身!
必須活下來!
求生的意誌如同沉寂的火山,在這一線微光的刺激下,轟然爆發!不再是絕望的掙紮,而是帶著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無比清晰的目標感!
“引…死…入…枯…”殘破的意念在靈魂深處艱難地凝聚。
他不再徒勞地試圖壓製或驅逐體內狂暴的葬滅道韻——那根本不可能做到。他也不再抗拒那從外部洶湧注入的、帶著混沌氣息的腐蝕性死意胃液——那是自尋死路。
他將全部殘存的意誌,孤注一擲地,灌注到意識深處那一點微弱的混沌生氣烙印之上!
“助…我…引…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