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黑色的毀滅洪流終於耗儘最後一絲力量,如同退潮般消散在肆虐的風雪中。震耳欲聾的轟鳴餘音在空曠的雪原上回蕩,漸漸被嗚咽的風聲吞噬。
陸謙半跪在冰坑的中心,殘破的混沌道骸劇烈顫抖,如同一個被暴力打碎又勉強粘合起來的陶俑。暗金色的骨骼上,蛛網般的裂痕深可見骨,尤其右臂斷口處,新崩裂的骨茬參差不齊,暗金色的本源之力如同失控的熔岩,混合著玄霜寒氣凍結成的幽藍冰晶,汩汩流淌,滴落在身下被衝擊波犁開的、冒著絲絲寒氣的凍土上,發出“嗤嗤”的輕響,隨即湮滅。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隨著骨骼摩擦的刺耳“咯咯”聲,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散架。識海中,那點混沌薪火微弱得隻剩下針尖大小的一點金芒,在冰魄心印的守護下,艱難地抵抗著無邊的黑暗與虛弱。強行吞噬、逆轉、爆發帶來的靈魂撕裂感和嗜血的空虛感,如同無數細小的毒蟲,瘋狂啃噬著他殘存的意誌。
劇痛!深入骨髓、撕裂靈魂的劇痛,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水,一波波衝擊著他搖搖欲墜的意識堤壩。他僅存的左手死死摳進冰冷的凍土,指骨因過度用力而泛著慘白的光澤,才勉強支撐著身體沒有徹底倒下。癸亥令冰冷的棱角深深嵌入骨爪掌心,傳遞來一絲微弱的、幾乎被湮滅的空間波動,卻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前方,那麵厚達數尺、由無數層旋轉玄冰晶盾構成的巨大壁壘——“玄霜壁壘”,在承受了灰黑洪流的衝擊後,表麵布滿了密密麻麻、如同蛛網般的深邃裂痕。幽藍的寒光在裂痕深處明滅不定,發出細微卻令人心悸的“哢哢”聲,仿佛隨時會徹底崩碎。壁壘之後,掌刑使蕭大人那魁梧的身影緩緩站直。
他的呼吸略顯粗重,握劍的巨手虎口處有細微的裂口,滲出的鮮血瞬間被巨劍的寒氣凍結成暗紅的冰晶。他身上的白袍錦服和禦寒皮裘多處破損,沾染著灰黑色的湮滅痕跡,臉色微微發白,顯然剛才全力維持壁壘抵禦那恐怖的爆發,也消耗不小。
但,他的眼神!
那眼神中的驚怒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凍結靈魂的、純粹的殺意!如同萬載玄冰最核心的寒芒,冰冷、銳利、毫無一絲人類的情緒。他緩緩抬起手中那柄門板般的巨劍,劍尖遙遙指向冰坑中心那殘破的身影。
“好…很好…”蕭大人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兩塊冰坨在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薪火’餘孽…果然都是些打不死的蟑螂…能廢掉我七名精銳,逼得本使動用‘玄霜壁壘’…你足以自傲了。”
他冰冷的目光掃過戰場。五名被鎖魂陣反噬重創的巡風使,如同破布般癱軟在遠處的雪地上,氣息微弱,生死不知。另外兩名被衝擊波掃中的弩手,一個胸口塌陷,明顯活不成了;另一個抱著扭曲變形的胳膊,在雪地裡痛苦地翻滾呻吟。七人小隊,轉瞬間近乎全軍覆沒!這份損失,足以讓他在指揮使蕭無命麵前承受巨大的責難!
恥辱!滔天的恥辱!唯有將眼前這個詭異的敵人徹底碾碎成渣,才能稍解他心頭之恨!
“現在…”蕭大人手中的巨劍緩緩舉起,劍身上殘存的玄奧符文再次亮起幽藍的光芒,比之前更加刺目,更加凝聚!一股遠比玄霜領域更加沉重、更加霸道、帶著純粹毀滅意誌的恐怖氣息開始凝聚!劍鋒所指,陸謙周圍的空間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攥緊,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連飄落的雪花都在劍勢籠罩下瞬間化為齏粉!
“就用你的殘骸和靈魂…來平息指揮使大人的怒火吧!”
“玄霜破獄——斬!”
轟——!
蕭大人一步踏出!腳下凍土轟然炸裂!魁梧的身形化作一道撕裂風雪的幽藍流光!那柄巨劍不再是劍,而是一道從天而降、代表著玄霜法則終極審判的寒冰斷頭台!劍鋒未至,那股凍結空間、碾碎神魂、破滅萬物的恐怖劍意,已然如同實質的冰山般轟然砸落!
目標——陸謙的頭顱!這一劍,要將他連同殘存的道骸和靈魂,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抹除!
陸謙殘破的道骸在如山劍意下劇烈顫抖,骨骼裂痕再次擴大,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清晰、如此冰冷地籠罩而下,比這玄霜雪原的寒風更加刺骨。他抬起頭,三色星璿的眼瞳死死盯著那道撕裂視野、帶著審判意味的幽藍劍光。
不甘!滔天的不甘如同毒火般灼燒著他的靈魂!仇未報!身世未明!蘇芷…他甚至連她現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怎能就此隕落在這無人的冰原?!
“吼——!!”
靈魂深處發出無聲的、絕望的咆哮!他瘋狂壓榨著識海中那點微弱的薪火,試圖引動枯榮轉換,試圖再次爆發!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在敵人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然而,枯竭!徹徹底底的枯竭!道骸瀕臨崩潰,本源瘋狂逸散,靈魂重創虛弱…剛才那絕命一擊,已是他最後的力量。此刻,連抬起一根指骨都變得無比艱難!混沌薪火微弱地跳動著,卻再也無法點燃一絲毀滅的火焰。癸亥令在骨爪中冰冷依舊,空間波動微弱得如同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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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不開!擋不住!隻能眼睜睜看著那毀滅的劍光,在視野中急速放大!
結束了麼…陸謙的意識開始模糊,冰冷的絕望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過往的片段在眼前飛速閃過:冷宮佛堂的無字書冊、燈閣地牢的刺骨陰寒、枯井底部的冰冷鐵匣、刑房中林鎮嶽猙獰的臉、寒水牢蝕骨的死寂…還有,那張在冰魄寒光中沉睡的、蒼白的臉…
蘇芷…
就在這萬念俱灰、閉目待死的刹那——
嗡!
一股奇異的、難以言喻的空間波動,毫無征兆地在陸謙身前數尺的虛空中蕩漾開來!
這波動極其輕微,卻帶著一種超越凡俗的韻律,仿佛平靜湖麵投入了一顆石子。它出現的瞬間,蕭大人那鎖定陸謙神魂、凍結空間的恐怖劍意,竟如同撞上了一層無形的屏障,出現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凝滯!
緊接著,那片蕩漾的空間如同水波般向兩側分開,一道身影,無聲無息地從中一步踏出。
來人身材頎長,穿著一件看似普通、卻流淌著月華般清冷光澤的玄色錦袍。袍服裁剪得極為合體,勾勒出挺拔的身姿。一頭墨發隨意披散,隻用一根簡單的墨玉簪束起部分。他的麵容隱在風雪中有些模糊,唯有一雙眼睛,深邃得如同倒映著星空的古井,平靜無波,卻又仿佛蘊含著洞穿萬物的力量。
他出現得如此突兀,如此自然,仿佛他本就該站在那裡,與這片死寂的雪原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