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北荒原的暴風雪,從未停歇。它像一個永不知疲倦的白色巨獸,吞噬著聲音,吞噬著色彩,吞噬著一切試圖在這片死寂之地留下痕跡的生命。混沌的灰白是永恒的主調,隻有狂風卷起的雪沫在瘋狂地旋轉、撞擊,如同億萬冰冷的飛蛾撲向無儘的虛無。
陸謙的身影如同鬼魅,在狂暴的風雪中疾馳。
每一步踏下,枯槁的左足在深厚的積雪上隻留下一個淺得幾乎看不見的灰白色印記,瞬間就被新的風雪抹平。右足落地卻截然不同,覆蓋著暗沉光澤的足底仿佛帶著某種吸附萬物的力量,踏落之處,積雪並未深陷,反而詭異地向下塌陷、凝結,形成一個邊緣光滑、如同被無形重物瞬間壓實的淺坑,坑底甚至能看到被強行擠壓出的凍土紋理。他周身翻騰的灰白色氣流,如同活物般纏繞、流動,將迎麵撲來的狂暴風雪無聲地排開、湮滅。所過之處,留下一道短暫存在、攪動著冰冷死寂氣息的灰白軌跡,隨即又被無情的風雪吞噬。
先天!
這兩個字如同烙印,深深鐫刻在他新生的、冰冷而清晰的意識深處。身體依舊是那具千瘡百孔的殘軀,但內裡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蛻變。
破碎的經脈被一種堅韌、冰冷、帶著混沌初開般氣息的灰白色能量重新構築、拓寬,如同在廢墟上重建起更加宏偉堅固的堡壘。丹田氣海不再是死寂冰封的廢墟,而是一片緩緩旋轉的灰白色星璿,深邃、浩瀚,蘊含著難以估量的力量。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帶動著這新生的混沌枯榮真氣在全新的經絡中奔湧流轉,帶來一種掌控自身、掌控能量的強大感,以及…一種源自生命本質躍遷後的冰冷清醒。
感官被提升到了難以想象的敏銳程度。呼嘯的風雪不再是震耳欲聾的噪音,他能清晰地分辨出每一片雪花的軌跡,甚至能“聽”到雪花撞擊在岩石上細微的碎裂聲。冰冷的空氣不再是單純的刺痛,他能“嗅”到其中蘊含的稀薄天地元氣,以及…身後遠處,那幾道如同跗骨之蛆般緊追不舍的、帶著鐵血煞氣和驚疑憤怒的“氣味”——是趙乾和他的殘部!
更遠處,風雪混沌的深處,似乎還有更多混亂、饑餓的氣息在躁動,如同暗流湧動。
右臂深處,那股名為“噬滅”的本能並未消失,反而因為新境界的突破而變得更加深邃、內斂。它不再是無序的狂暴,更像是一種蟄伏在冰冷深淵中的凶獸,對能量的渴求更加精準、貪婪。每一次力量流轉經過右臂,都帶來一種微妙的、如同電流刺激般的酥麻感和強烈的吞噬衝動,催促著他去掠奪,去撕碎身後那些散發著誘人能量波動的“獵物”。
然而,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堅韌的意誌,如同萬載不化的玄冰核心,牢牢地掌控著這具新生的軀體和沸騰的力量。這是枯寂真意蛻變後帶來的絕對冷靜與掌控。它壓製著噬滅的躁動,將那股貪婪的吞噬欲望轉化為對力量更高效、更精準的運用。它清晰地計算著體內每一分新生的混沌枯榮真氣的消耗,評估著身後追兵的威脅程度,規劃著在茫茫風雪中最優的逃亡路線。
身後,趙乾那嘶啞、帶著驚怒和一絲不易察覺恐懼的咆哮,穿透風雪的阻隔,清晰地傳入陸謙耳中:“追!他跑不遠!氣息不穩!是強行突破!耗死他!”
陸謙冰冷的嘴角,勾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氣息不穩?耗死?趙乾的判斷是基於常理。但他陸謙,早已不在常理之中!《枯榮經》賦予的,是在寂滅中重生,在枯槁中積蓄的恐怖耐力!每一次踏足雪地,那右足吸附、左足枯寂留下的獨特痕跡,都在無聲地汲取著腳下凍土中蘊含的微弱地脈寒氣和冰雪中的稀薄死寂之意,如同涓涓細流,補充著星璿的消耗。雖然杯水車薪,但在這無垠的雪原亡命奔逃中,這一點點補充,便是生與死的距離!
他不需要回頭,先天境強大的神念如同無形的觸角,向後蔓延,清晰地“看”到身後的景象:
趙乾衝在最前,魁梧的身軀在風雪中如同發狂的蠻牛,後背那道被頭狼撕裂的傷口在劇烈奔跑中不斷崩裂,滲出帶著詭異青黑色的血液,將素白的錦袍染得一片汙濁。他的臉色慘白如金紙,豆大的汗珠混合著血水滾落,眼神卻充滿了不甘和瘋狂的殺意,死死鎖定著前方那道若隱若現的灰白軌跡。他顯然在燃燒著最後的真氣甚至生命力,速度竟不比剛突破先天的陸謙慢多少!
丙三和丙四緊隨其後,兩人同樣狼狽不堪。丙三端著玄冰弩,手臂因為恐懼和傷勢劇烈顫抖,根本無法瞄準。丙四半邊臉頰血肉模糊,胸骨塌陷,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沫,完全是憑著一股凶悍之氣在硬撐。他們的速度明顯慢於趙乾,被逐漸拉開距離,眼中除了對目標的恐懼,更增添了對這片絕域和身後可能追來的狼群的絕望。
三人的氣息都如同風中殘燭,劇烈波動,尤其是趙乾,強行催穀之下,真氣已顯潰散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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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會!
陸謙冰冷死寂的左眼中,寒芒一閃而逝。體內緩緩旋轉的灰白星璿驟然加速!奔湧的混沌枯榮真氣瞬間灌注雙腿!
“轟!”
他腳下的積雪轟然炸開一個更大的淺坑!整個人由疾馳瞬間轉為靜止,如同被無形的釘子釘在了原地!狂暴的慣性力量被他強悍的體魄和流轉的灰白氣旋強行消弭於無形。
靜止!絕對的靜止!與身後風雪和追兵的喧囂形成詭異的反差。
就在趙乾因為陸謙突兀的靜止而瞳孔驟縮、下意識想要刹住腳步的瞬間——
陸謙動了!
他沒有轉身,沒有回頭!隻是包裹在灰白氣旋中的身體,如同最精密的機括,以左腳為軸,腰部猛地發力一旋!
擰身!甩臂!揮掌!
動作一氣嗬成,快如電光石火!那隻一直垂在身側、覆蓋著枯槁死灰色、布滿裂痕的左手,隨著身體的旋轉,如同一條從冬眠中蘇醒的毒蟒,帶著凍結靈魂的萬古死寂之意,朝著身後追得最近的趙乾,隔空狠狠一按!
“枯寂掌!”
沒有震耳欲聾的爆鳴,沒有絢麗奪目的光效。隻有一股無形的、凝練到極致的灰白色氣勁,如同穿越了空間的距離,瞬間跨越了兩人之間數十丈的風雪阻隔!
所過之處,狂舞的雪花瞬間凝固、失色,化作灰白的塵埃簌簌落下!呼嘯的狂風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發出窒息般的嗚咽!空氣被強行抽乾了所有的溫度和生機,留下一道筆直的、充斥著絕對死寂的真空軌跡!
趙乾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一股前所未有的死亡冰冷感,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凝視,瞬間將他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了!他看到了那隻隔空按來的枯槁手掌,看到了那道無聲無息、卻讓風雪都為之凝固湮滅的灰白軌跡!
躲不開!擋不住!
“玄霜壁!”趙乾發出了絕望的嘶吼,將體內殘存的所有真氣,連同燃燒生命本源榨取的最後力量,瘋狂地灌注於手中的玄青巨劍!劍身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青光,無數冰晶符文瘋狂閃爍、凝結!他雙手持劍,不顧一切地將寬厚的劍身如同門板般橫在身前,試圖凝聚出最強的防禦!
“嗡——!”
灰白色的枯寂掌印,無聲無息地印在了那麵倉促凝聚、流轉著刺目青光的玄霜冰壁之上!
沒有驚天動地的碰撞。
隻有一聲極其輕微、仿佛寒冰墜入深潭的“嗤”響。
下一刻,趙乾目眥儘裂!
他引以為傲、足以抵擋通脈巔峰全力一擊的玄霜冰壁,在接觸那灰白掌印的瞬間,如同烈日下的薄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黯淡、消融、湮滅!構成冰壁的玄霜真氣和凝聚的冰晶符文,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被那灰白死寂的氣息無情地分解、同化、歸於虛無!
掌印去勢不減,穿過迅速消散的冰壁,輕飄飄地印在了趙乾橫擋在胸前的玄青巨劍劍身之上!
“叮…”
一聲清脆得如同玉磬敲擊的輕鳴。
趙乾如遭雷擊!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能凍結靈魂、侵蝕生機的冰冷死寂力量,無視了劍身的物理防禦,如同跗骨之蛆般順著劍柄瘋狂湧入他的雙臂,瞬間蔓延全身!
“噗——!”
趙乾狂噴出一口鮮血!這鮮血並非鮮紅,而是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灰敗色澤,離體瞬間就在冰冷的空氣中凍結成灰黑色的冰渣!他感覺自己的生命力、真氣、甚至思維都在被這股恐怖的力量急速抽離、凍結!雙臂瞬間失去了知覺,沉重的玄青巨劍“哐當”一聲脫手墜落,深深插入凍土之中。他魁梧的身軀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踉蹌著向後倒退了十幾步,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一個深深的血色腳印,最終重重地單膝跪倒在地,隻能用顫抖的手勉強支撐著身體,才沒有徹底倒下。他抬起頭,看向風雪中那道灰白身影的眼神,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難以置信的駭然!僅僅一掌!隔空一掌!就幾乎廢掉了他這個通脈巔峰的強者!這就是…先天的力量?!
陸謙一掌按出,冰冷死寂的左眼甚至沒有去看結果。在趙乾巨劍脫手、吐血跪地的瞬間,他擰身甩出的力道已儘,身體借著旋轉的餘勢,沒有絲毫停頓,右足猛地一蹬!
“砰!”
腳下凍土再次被暗沉力量壓實、塌陷!他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再次朝著風雪深處激射而去!速度比之前更快!灰白的氣旋攪動風雪,隻留下原地一道迅速被白色淹沒的軌跡,和一個跪在雪地中咳血、眼神絕望的趙乾。
“隊長!”丙三和丙四終於趕到,看著趙乾的慘狀,驚駭欲絕。丙三下意識地抬起玄冰弩,想要瞄準那道即將消失的灰影。
“彆…彆追了…”趙乾艱難地抬起顫抖的手,阻止了丙三。他每說一個字,都帶著劇烈的咳嗽和湧出的灰敗血沫,“他…已是先天…追上去…送死…咳咳…發信號…求援…上報指揮使…此獠…已成大患…”
丙三丙四看著趙乾灰敗的臉色和那觸目驚心的灰黑色血冰,再看向陸謙消失的方向,眼中隻剩下無儘的恐懼和後怕。他們毫不懷疑,剛才那一掌若是落在自己身上,此刻早已化為灰敗的冰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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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依舊狂暴,很快將趙乾咳出的血跡覆蓋。丙三顫抖著手,從懷中摸出一支特製的、刻滿符文的銀色響箭,注入一絲微弱的真氣,猛地拉向天空!
“咻——嘭!”
一道刺眼的銀色光焰撕裂混沌的風雪,在高空中炸開,形成一朵短暫存在的、巨大的白色雲紋圖案——白袍衛最高等級的求援信號!在狂風暴雪中,這信號顯得如此渺小,卻又如此絕望。
陸謙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茫茫雪幕之後。先天境的速度配合混沌枯榮真氣對風雪的排斥,讓他如同遊魚入海。身後那絕望的求援信號,他“看”到了,卻毫不在意。白袍衛的追兵,暫時已不足為慮。
他的神念如同無形的蛛網,以身體為中心向四周輻射開來,警惕地掃描著這片危機四伏的雪原。突破先天,感知範圍大增,但消耗也更大。他需要儘快找到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鞏固境界,處理體內殘留的隱患——右臂的噬滅本能並未因突破而馴服,反而在新力量的滋養下蠢蠢欲動;左臂的傷勢也需要時間用新生真氣徹底修複;還有那融入混沌枯榮真氣中的玄冰寒氣、爆炸湮滅能量,都需要進一步梳理、煉化、歸於己用。
風雪似乎小了一些,或者說,是他周身的灰白氣旋排開了更多的阻礙。前方地勢開始向下傾斜,出現了一道被厚厚冰雪覆蓋的巨大溝壑的輪廓。溝壑對麵,是連綿起伏、如同白色巨獸脊背般的山巒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