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堅硬、帶著濕滑苔蘚和濃烈血腥味的地麵,狠狠撞擊著陸謙殘破的軀體。巨大的衝擊力讓他眼前徹底一黑,本就瀕臨崩潰的意識如同被重錘狠狠砸中,瞬間沉入無邊的黑暗。劇痛?早已麻木。寒冷?被另一種更刺骨的殺意取代。隻有那濃鬱得化不開的血腥氣,混合著泥土、腐爛植物和硝煙的氣息,如同實質的拳頭,狠狠塞進他的口鼻,強行將他渙散的意識從深淵邊緣拽了回來。
“呃……”一聲破碎的呻吟從喉間擠出,帶著血沫。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掀開沉重的眼皮。
視野一片模糊的血紅。劇痛如同蘇醒的億萬頭毒蛇,從全身每一個角落同時噬咬上來!右臂噬靈骨爪徹底失去了知覺,軟塌塌地壓在身下,暗金色的骨骼碎片刺破了皮肉,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左肩和小腿被死藤貫穿的傷口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寒毒雖被寂滅火苗壓製,但肌肉被撕裂、筋骨被洞穿的物理創傷依舊致命。更可怕的是強行穿越空間節點帶來的內腑震蕩,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暗金色的血液不受控製地從嘴角溢出。
光線昏暗,並非寒淵那種幽綠的冰光,而是來自陰沉的、鉛灰色的天空。冰冷的雨絲混合著細小的冰粒,淅淅瀝瀝地落下,打在臉上,帶來刺骨的寒意。雨水中混雜著濃重的血腥和焦糊味。
他發現自己趴在一處泥濘不堪、遍布碎石和折斷兵器的窪地裡。身下是冰冷粘稠的淤泥,混雜著暗紅色的、尚未完全凍結的血塊和破碎的布片。視線艱難地掃過四周——
慘烈!
觸目所及,是如同地獄般的戰場遺跡!
折斷的長矛、崩口的戰刀、碎裂的盾牌如同荒草般插在泥濘中。無數凍結的屍體以各種扭曲的姿態堆積、散落。有的穿著製式的玄黑色重甲,甲片上覆蓋著厚厚的白霜和暗紅的冰血混合物,胸口的甲胄被巨力撕裂,露出裡麵凍成青紫色的內臟碎塊。有的則穿著簡陋的皮襖,凍僵的臉上凝固著驚恐與絕望,手中還緊緊握著粗糙的木矛或骨刀。更多的屍體殘缺不全,斷臂殘肢、頭顱軀乾散落各處,被泥濘和冰血凍結在一起,形成一坨坨慘不忍睹的肉塊冰雕。
遠處,幾架巨大的、結構複雜卻已嚴重損毀的金屬造物斜插在屍堆中,像是某種攻城或防禦的器械,冰冷的金屬表麵布滿了刀劈斧鑿的痕跡和凍結的汙血。一麵殘破不堪、幾乎被撕裂成布條的暗紅色旗幟斜插在不遠處的屍山上,旗麵上一個模糊的、被血汙浸透的“胤”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卻又被冰雨迅速凍結,顯得僵硬而悲愴。
寒風嗚咽著掠過這片死寂的殺戮場,卷起破碎的布片、染血的毛發和細碎的冰粒,發出如同亡魂哭泣般的哨音。濃重的死氣混合著血腥和內臟腐敗的惡臭,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角落,令人窒息。
這裡…是哪裡?胤朝的戰場?北方的狄戎前線?
陸謙的心一點點下沉。逃離了寒淵死獄,卻又墜入了人間的修羅場!身體殘破到極致,力量枯竭,寂滅火苗在眉心微弱地搖曳,如同風中殘燭,勉強維係著最後一點生機和壓製著體內殘餘的寒毒。彆說戰鬥,連站起來都是奢望。在這片剛剛經曆慘烈廝殺、危機四伏的戰場上,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引來致命的威脅!
“什麼人?!”
就在陸謙心神劇震、試圖理清狀況之時,那聲近在咫尺、充滿了驚愕與警惕的怒喝,如同炸雷般再次響起!聲音嘶啞、疲憊,卻帶著一股久經沙場的鐵血殺伐之氣!
陸謙猛地轉頭!動作牽動傷口,痛得他眼前發黑。隻見距離他不足五步遠的一處由幾具凍結屍體和破碎盾牌勉強堆砌成的掩體後,一個身影正半跪著,手中緊握著一柄斷裂的、卻依舊閃爍著森冷寒芒的狹長直刀,刀尖正死死指向他!
那是一個極其狼狽的男人。
他身上的玄黑色重甲布滿了深刻的劃痕和凹陷,幾處關鍵的連接處甲片崩裂,露出裡麵被鮮血浸透又凍結的棉襯。頭盔早已不知所蹤,露出一張沾滿血汙、凍得發青卻依舊棱角分明的中年臉龐。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從額頭斜劈至左耳,皮肉翻卷,傷口邊緣凝結著暗紅的冰渣,讓他半邊臉顯得猙獰可怖。嘴唇乾裂,呼出的氣息在冰冷的空氣中凝成白霧,唯一完好的右眼,此刻正死死地盯著陸謙,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濃烈的警惕,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與絕望。
更讓陸謙瞳孔驟縮的是,這人破碎重甲的左胸位置,赫然烙印著一個清晰的、以暗金絲線勾勒的徽記——交叉的玄霜重弩與斷戟!雖然甲胄破損,但那獨特的形製和金線,陸謙絕不會認錯!
胤朝北疆邊軍!而且是…地位極高的玄霜重弩營指揮使級彆的人物!唯有此級彆,方可在胸甲烙印金線徽記!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如此狼狽?
“你…是人…是鬼?!”中年將領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斷刀指向陸謙眉心那點微弱搖曳的灰白火苗,眼神驚疑不定。顯然,陸謙這副從空間漩渦中墜出、渾身浴血暗金色的血在雨水中異常刺眼)、骨爪外露、眉心燃著詭異火焰的模樣,在這屍山血海的戰場上,比任何妖魔鬼怪都要驚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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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謙喉嚨滾動了一下,試圖開口,卻隻發出一陣破碎的、帶著血沫的嗬嗬聲。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肺腑的劇痛。他隻能艱難地抬起唯一還能勉強活動的左手,微微擺動,示意自己沒有惡意。
然而,就在他抬手的瞬間,那中年將領的獨眼猛地一縮!目光死死鎖定在陸謙腰間那枚沾滿泥汙、卻依舊隨著陸謙動作而微微晃動的——癸亥令!
“癸…亥…令?!”一聲更加尖銳、充滿了震驚、貪婪以及某種難以言喻恐懼的嘶吼,從中年將領口中爆發出來!“你是…薪火餘孽?!”
薪火餘孽?!
這個稱呼如同驚雷,狠狠劈在陸謙混亂的意識中!癸亥令…薪火…守墓巨像最後的意念…歸途…引路燈…無數碎片瞬間在腦海中炸開!
“殺——!!!”
沒有半分猶豫!那中年將領在認出癸亥令的刹那,眼中所有的驚疑、疲憊瞬間被一種近乎瘋狂的貪婪和殺意取代!管你是人是鬼!管你為何出現在此!這傳說中的東西,足以讓任何人為之瘋狂!他體內的力量如同回光返照般爆發,不顧重傷之軀,腳下猛地蹬地,破碎的甲片摩擦發出刺耳聲響,整個人如同撲食的餓虎,手持斷刃,帶著撕裂空氣的厲嘯,朝著地上毫無反抗之力的陸謙,直刺眉心那點搖曳的火苗!
快!狠!準!完全是沙場搏命的殺招!目標明確,就是要一擊斃命,奪下令牌!
死亡的陰影再次籠罩!比寒淵死藤更加直接、更加赤裸!
陸謙瞳孔驟縮!身體殘破,力量耗儘,寂滅火苗微弱不堪,如何抵擋這蓄勢待發的絕命一擊?避無可避,擋無可擋!
凶戾!源自無數次生死邊緣掙紮出的、如同野獸般的凶戾之氣,瞬間壓倒了所有的劇痛與虛弱!眉心那點寂滅火苗仿佛感應到主人滔天的殺意與不甘,猛地一跳!雖然微弱,卻爆發出一種焚儘一切的瘋狂意誌!
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這裡!死在這個貪婪的螻蟻手上!
千鈞一發!陸謙放棄了所有防禦和閃避的念頭!他將殘存的所有心神與意誌,如同壓縮到極致的炸藥,瘋狂地灌注向眉心那點寂滅火苗!目標,不是格擋斷刃,而是——那中年將領刺來的、唯一完好的右眼!
以攻代守!搏命一擊!
“寂…滅…凝…視!!!”
一個無聲的意念在靈魂深處炸裂!
嗤——!
就在那閃爍著寒芒的斷刃尖端距離陸謙眉心不足三尺的瞬間!
陸謙眉心那點灰白火苗驟然爆發出一點極其凝練、深邃到如同歸墟之眼的暗金光芒!這光芒並非能量衝擊,而是一種純粹到極致的、凍結靈魂、寂滅意識的恐怖意誌凝聚體!如同無形的利箭,瞬間跨越空間,狠狠刺入那中年將領唯一完好的右眼瞳孔深處!
“呃啊——!!!”
中年將領前撲的身體猛地一僵!發出一聲淒厲到非人的慘嚎!仿佛靈魂被瞬間投入了萬載寒冰地獄!他刺出的斷刃軌跡瞬間扭曲、偏移!那獨眼中爆發出極致的痛苦與茫然,瞳孔瞬間放大、渙散!仿佛看到了世間最恐怖、最絕望的景象!一股源自靈魂本源的冰冷死寂之意,如同瘟疫般順著那束目光,瘋狂蔓延向他全身!
噗嗤!
原本刺向眉心的斷刃,因為中年將領身體的僵直和手臂的失控,狠狠紮進了陸謙左肩下方、靠近鎖骨的位置!鋒利的斷刃撕裂皮肉,撞在骨頭上,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劇痛!但陸謙眼中卻閃過一絲劫後餘生的瘋狂!成功了!寂滅火苗的意誌衝擊,乾擾了對方!
然而,這乾擾是短暫的!那中年將領畢竟是身經百戰的強者,意誌堅韌遠超常人!靈魂被寂滅意誌衝擊的劇痛雖然恐怖,卻也激起了他骨子裡更凶殘的反噬!
“給我…死!!!”他僅存的意識發出野獸般的咆哮,強忍著靈魂撕裂的劇痛,握著斷刃的手腕猛地發力,試圖扭轉刀鋒,將陸謙徹底釘死在地!
就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