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虛無被撕心裂肺的劇痛取代。意識如同沉在沸騰的油鍋底部,每一次掙紮都帶來全身骨骼被碾碎般的痛楚。混沌葬火焚儘殘軀的灼燒感、癸亥魂印侵蝕靈魂的冰寒、噬滅漩渦失控反噬的撕裂感…種種痛苦如同億萬把鈍刀,在陸謙破碎的意識中瘋狂攪動、切割。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
沉重的墜落感伴隨著冰冷堅硬、布滿砂礫的觸感傳來。
噗通!
陸謙的身體重重砸落在地,激起一片暗紅色的塵埃。巨大的衝擊力讓本就瀕臨崩潰的軀體再次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斷裂的骨頭茬子刺破焦黑的皮肉,帶來新的劇痛。他像一具被丟棄的破爛玩偶,癱在冰冷的塵埃裡,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冰冷。
一種深入骨髓、仿佛能將靈魂都凍結的冰冷,從身下的大地、從周圍的空氣中彌漫開來,無孔不入地侵蝕著他殘破的軀體。這冰冷不同於寒淵的凍絕,也不同於癸亥魂印的死寂,而是一種…混雜了鐵鏽、血腥、塵埃以及無儘歲月沉澱下來的蒼涼與絕望的氣息。
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睜開被血痂和灰燼糊住的眼睛。視野模糊一片,如同蒙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適應了好一會兒,眼前的景象才逐漸清晰。
天空,是一片永恒的、令人窒息的鉛灰色。沒有日月星辰,隻有厚重的、如同凝固血漿般的暗紅色雲層低低壓下,緩慢地翻滾、蠕動,偶爾有巨大的、如同山脈脈絡般的青銅管道殘骸從雲層縫隙中探出,流淌著早已冷卻凝固的暗金色金屬流體,散發著腐朽的能量餘燼。
大地,是望不到儘頭的暗紅色焦土。土壤堅硬、冰冷,布滿了細密的裂紋,如同乾涸了億萬年的河床。無數斷裂的、鏽跡斑斑的巨大兵器殘骸半埋在土中,有長達數十丈、刃口崩裂的青銅巨劍,有布滿凹痕、符文黯淡的巨大塔盾,有扭曲變形、如同巨獸脊椎骨般的猙獰長矛…它們如同遠古巨人的墓碑,沉默地訴說著曾經慘烈到無法想象的大戰。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混合了金屬鏽蝕、凝固血漿、焦糊屍骨以及某種奇異能量衰變後產生的、令人作嘔的甜腥氣味。風,是嗚咽的。它卷起暗紅色的塵埃,如同細小的血砂,打在陸謙裸露的傷口上,帶來針刺般的麻癢和刺痛。風中夾雜著若有若無的、仿佛億萬亡魂低語的淒厲嘶鳴,直接作用於靈魂深處,帶來陣陣眩暈和難以言喻的悲愴。
這裡,是歸墟古戰場。一個被時間遺忘、被死亡徹底占據的墳場。
陸謙的意識在劇痛和環境的雙重壓迫下艱難地凝聚。他嘗試著感知自己的身體。
結果…讓他靈魂都為之顫栗。
左半邊身體,自腰部以上,幾乎完全消失了。不是斷裂,而是徹底的湮滅,如同被無形的橡皮擦抹去,隻留下一個邊緣焦黑、覆蓋著薄薄冰晶的恐怖斷口。斷口處,隱約可見被混沌葬火灼燒後、呈現出琉璃化的內臟殘骸和斷裂的脊椎骨茬。
右半邊身體,同樣慘不忍睹。皮膚大麵積焦黑、碳化、剝落,露出底下布滿蛛網般裂痕、呈現出灰敗死寂色澤的肌肉和骨骼。唯一還算“完整”的,是那條異變的右臂。冰晶臂爪依舊存在,但表麵布滿了細密的裂紋,幽藍的光芒黯淡到了極致,手腕處蘇芷的冰魄核心…隻剩下一個空蕩蕩的凹槽,冰冷死寂。整條臂爪的重量仿佛增加了數倍,沉重得如同焊死在地麵上。
體內的情況更加糟糕。枯榮星核…已經感知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胸腔正中,一團微弱跳動、散發著混沌暗沉光澤的…火焰?不,那不是火焰,更像是一盞由他自身胸骨熔鑄而成的、極其粗糙的骨燈!燈盞的中心,一點微弱得仿佛隨時會熄滅的混沌色火苗靜靜燃燒著,火苗的核心,嵌著一點比塵埃還要微小的昏黃星芒——古燈最後的本源饋贈。
這盞由他胸骨和混沌葬火餘燼構成的“心燈”,就是他此刻力量的核心,也是他生命僅存的火種。但它的狀態極其糟糕。燈焰微弱,每一次搏動都帶來全身撕裂般的劇痛,仿佛隨時會徹底熄滅。癸亥魂印的冰冷死寂氣息如同跗骨之蛆,化作無數細密的灰色紋路,纏繞侵蝕著骨燈的每一寸,試圖將其同化為歸墟的一部分。而新生的噬滅本能,則如同貪婪的毒蛇,盤踞在骨燈周圍,時刻覬覦著那點昏黃的星芒和燈焰本身,帶來靈魂被啃噬的空洞感。
空虛。
前所未有的空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他。力量的流失、身體的崩解、噬滅本能對情感的吞噬、癸亥魂印對意誌的侵蝕…讓他感覺自己像一具被掏空了內臟、僅剩腐朽外殼的傀儡。蘇芷…冰魄核心的空洞…最後被抹除的冰藍碎片…那點支撐他走到最後的微光,徹底熄滅了。
絕望,冰冷而粘稠,再次如同毒藤般纏繞上心臟,越收越緊。或許…就這樣躺在這裡,任由這片死寂的戰場將自己同化,成為這無邊墳場中一具無人問津的枯骨,才是最終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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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
嗡!
一種極其微弱、卻異常堅韌的悸動,猛地從那盞由胸骨構成的混沌心燈中傳來!
不是燈焰的跳動,而是…核心那點昏黃星芒的搏動!
這搏動極其微弱,如同嬰兒初啼,卻帶著一種源自生命本源的、無法磨滅的活性!在這搏動的瞬間,陸謙殘破的識海中,一個極其模糊、斷斷續續的畫麵碎片一閃而過:
一片死寂的冰原…一座巨大的、由寒冰構築的古老祭壇…祭壇中心,一點微弱卻熟悉的冰藍光芒,被無數條閃爍著癸亥符文的冰冷鎖鏈層層纏繞、禁錮…
蘇芷?!
這畫麵碎片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間在陸謙死寂的意識中激起了滔天巨浪!她還活著?她的本源並未被徹底抹除?隻是被禁錮了?!
狂喜如同岩漿般衝垮了絕望的冰層!但緊隨而來的,是更加冰冷刺骨的恐懼和…噬滅本能貪婪的躁動!
那點昏黃星芒的搏動,在傳遞出這個信息後,似乎耗儘了剛剛凝聚的力量,再次變得微弱下去。但它傳遞出的信息,卻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了陸謙的靈魂上!
“呃啊…!”陸謙喉嚨裡發出一聲沙啞的嘶鳴,不知是痛苦還是激動。他僅存的右眼猛地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球死死盯著鉛灰色的天空!不能死!絕對不能死在這裡!蘇芷還在某個地方,承受著比死亡更可怕的禁錮!他必須…活下去!
求生的意誌如同沉寂的火山,再次爆發!但這一次,不再僅僅是為了自己!
他嘗試著調動力量。念頭剛起,胸腔那盞骨燈就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燈焰劇烈搖曳,似乎隨時會熄滅。癸亥魂印的灰色紋路趁機蔓延,帶來冰冷的麻木感。噬滅本能更是蠢蠢欲動,試圖吞噬那點昏黃星芒來補充自身。
“壓製…引導…”陸謙強行壓下噬滅本能那貪婪的躁動,如同馴服一頭凶殘的野獸。他將所有殘存的意誌,小心翼翼地注入胸骨心燈之中,不是催動,而是…安撫、守護那點微弱的燈焰和昏黃星芒。如同在狂風暴雨中,用身體護住最後一點火種。
同時,他艱難地、一寸寸地嘗試挪動自己殘破的身體。右臂冰晶爪深深插入冰冷的焦土,作為支點。僅存的右腿肌肉繃緊,爆發出微弱的力量,配合著腰腹的扭動,拖動著隻剩下小半截的殘軀,如同最笨拙的蠕蟲,在布滿兵器殘骸和碎骨的焦土上,朝著最近的一處由幾塊巨大青銅盾牌殘骸構成的、相對避風的角落,緩慢地、極其艱難地挪動。
每一次挪動,都伴隨著骨骼摩擦的刺耳聲響和傷口撕裂的劇痛。暗紅色的血痕在焦土上拖出長長的印記,迅速被冰冷的塵埃覆蓋。噬滅本能對能量的渴望如同跗骨之蛆,不斷誘惑著他去吞噬周圍那些巨大兵器殘骸中殘留的、微弱卻駁雜的死亡能量。癸亥魂印的冰冷死寂則如同沉重的枷鎖,不斷侵蝕著他的意誌,試圖讓他放棄這徒勞的掙紮。
“滾…開!”陸謙咬緊牙關,牙齦因過度用力而滲出鮮血。他強行壓製著噬滅的躁動,抵抗著魂印的侵蝕,所有的意誌都集中在一點:挪到那處角落!保存那點星芒!活下去!
短短數丈的距離,如同跨越天塹。當他終於耗儘最後一絲力氣,將殘破的身體拖入那由冰冷青銅殘骸構成的狹小角落時,幾乎徹底虛脫。身體如同散了架,劇痛和寒冷讓他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和肺部的灼痛。
暫時安全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