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悄悄漫過了小河村起伏的屋簷。
家家戶戶的燈火漸次熄滅,整個村子都沉浸在勞作一天後的酣眠裡,隻有偶爾幾聲犬吠,才證明著這裡的生機。
白秋月家的窗戶裡,還亮著一盞昏黃的油燈。
燈光下,她坐在炕沿上,手裡拿著針線,卻遲遲沒有落下。
腦子裡,反反複複都是白天李家院子裡的熱鬨景象。
那六輛威風凜凜的綠色吉普車,張衛國那豪爽得有些嚇人的笑聲,還有那些城裡人才吃得起的山珍海味。
最讓她無法忘懷的,是李默站在人群中央,被眾人簇擁著,那份從容淡定的模樣。
他就像一塊磁石,不,他就像天上的太陽,無論站在哪裡,都是絕對的中心,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想要仰望。
今天白天,她其實去了。
李默早就派了李青書來請她,讓她務必過去吃飯。
可她最終還是沒去。
她隻是遠遠地,躲在人群後麵,像個偷窺者一樣,看完了整場盛宴。
她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去。
她怕自己這寡婦的身份,會給李默這大好的日子,添上一絲晦氣。
白秋月也怕自己身上那股子窮酸氣,在那群城裡來的貴客麵前,會給李默丟人。
她覺得自己就像陰溝裡的水草,而李默,是即將騰飛的真龍。
龍,又怎麼會一直盤踞在小小的陰溝裡?
李默越是強大,越是光芒萬丈,白秋月心裡就越是驕傲,越是歡喜。
但這份驕傲和歡喜之後,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更加濃鬱的,幾乎要將她淹沒的憂愁和惶恐。
自己呢?
一個無依無靠,還帶著個拖油瓶的寡婦,名聲不好聽,也沒讀過什麼書。
除了這副還算拿得出手的身子,還有什麼能留住那條即將遨遊九天的龍?
還有那個叫蘇晚晴的女知青,長得跟畫裡的人兒似的,又斯文,又有文化。
白天她站在李默身邊,雖然羞得滿臉通紅,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才叫真正的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自己跟她一比,簡直就是地上的泥,和天上的雲。
白秋月越想心裡越是發酸,那股子自卑和危機感,像無數隻小螞蟻,啃噬著她的心。
正當她胡思亂想,患得患失之際,院門被人從外麵,輕輕地推開了。
“吱呀”一聲,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披著一身清冷的月光,像個鬼魅一樣,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
是李默。
白秋月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那張原本布滿愁緒的俏臉,也“騰”地一下飛起兩抹紅霞。
她手忙腳亂地站起來,雙手緊張地絞著衣角,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像個被抓了現行的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