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風,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刮在人臉上生疼。
可比這風更傷人的,是那些從村東頭傳到村西尾,在牆根底下、炕頭之上,被壓低了聲音卻又故意讓旁人聽見的閒言碎語。
“聽說了嗎?李家那個小子,跟城裡來的蘇老師,住一個屋了!”
“啊?不是借住嗎?借住都能住進同一個房間裡麵?嘖嘖...真是厲害了。”
“啥?真的假的?孤男寡女的,這......這不成體統啊!”
“可不是嘛!那蘇老師看著文文靜靜的,沒想到......嘖嘖,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要我說,還是李默那小子不是東西!人家蘇老師一個黃花大閨女,人生地不熟的,他倒好,近水樓台先得月了。這傳出去,以後誰還敢要蘇老師?”
謠言的源頭,來自寧光縣婦聯的劉主任。
她受了高鵬的“委托”,特意找了個由頭來清河縣“交流工作”,順便就把這個“失足女知青”的典型案例,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添油加醋地講給了清河縣婦聯的幾個大嘴巴。
一傳十,十傳百。
事情很快就變了味。
最初的版本還隻是“借住”,傳到後來,就變成了李默仗著自己是村裡的英雄,強迫蘇晚晴就範。
更有甚者,說得繪聲繪色,什麼夜半聽見哭聲,什麼蘇老師白天眼睛總是紅腫的,儼然把李默描繪成了一個欺男霸女的惡棍。
小河村不大,屁大點事都能鬨得滿城風雨,更何況是這種關乎名節的大事。
村民們看李家人的眼神都變了。
以前是敬畏和感激,如今卻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鄙夷和探究。
李青書是第一個感受到這種變化的。
他在村裡的小學堂念書,以前那些小夥伴都拿他當孩子王,圍著他“青書哥”長“青書哥”短地叫。
可今天,幾個平時跟他玩得最好的小子,卻在背後對他指指點點,還學著大人的口氣,說什麼“龍生龍,鳳生鳳,流氓的弟弟不好弄”。
李青書氣得臉都漲紅了,當場就跟那幾個小子打了一架。
他雖然年紀小,但跟著李默也學了些拳腳,加上一股子不服輸的狠勁,硬是把比他高半個頭的兩個小子打得鼻青臉腫。
他自己也掛了彩,嘴角破了,臉上還挨了一拳,黑青了一塊。
“大哥!”一回到家,李青書就把書包往地上一摔,眼圈紅紅地衝進了院子。
李默正在劈柴,見他這副模樣,眉頭就是一皺。
“跟人打架了?”
“他們罵你!他們罵你是流氓!還罵蘇老師!”李青書的聲音帶著哭腔,他覺得委屈,不是為自己,是為大哥和蘇老師。
在他心裡,大哥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蘇老師是天仙下凡,怎麼能容忍彆人這麼玷汙。
李鐵聞聲從屋裡走了出來,他沒說話,隻是默默地走到李青書身邊,拿起布巾沾了點熱水,小心翼翼地幫他擦拭嘴角的血跡。
他手上的動作很輕,眼神裡卻透著一股子跟李默如出一轍的冷。
李雪也跑了出來,看著弟弟臉上的傷,心疼得直掉眼淚。
“青書誰打你了?告訴大姐,大姐去找他們爹娘評理去!”
“嘿嘿...沒事的姐,我已經把那幾個不長眼的也給狠狠地打了回去!”李青書嗬嗬一笑,安慰道。
李默放下了斧頭,走到李青書麵前,蹲下身看著他的眼睛,“記住,嘴長在彆人身上,他們愛說什麼,我們管不著。
狗衝你叫,你難道還要衝它叫回去嗎?”
“可是他們說得太難聽了!”李青書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那就用拳頭告訴他們,我李家的男人,不是好欺負的。”李默伸手,擦掉他臉上的淚珠,“打贏了沒有?”
李青書一愣,隨即挺起小胸脯,用力點頭:“打贏了!我把張二蛋和趙小胖都打趴下了!”
“那就行了。”李默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後再有人敢胡說八道,就打!打不過,回來找二哥,二哥也打不過,就來找我。
我們不惹事,但絕不怕事。”
這番話,他說得輕描淡寫,卻讓李青書心裡那股委屈和憋悶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他用力抹了把臉,覺得大哥說得對,跟那些人講道理沒用,拳頭才是硬道理。
屋裡,正在備課的蘇晚晴將這一切都聽在了耳中。
她的手緊緊攥著筆,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這些天,她也察覺到了村裡氣氛的詭異。
那些大嬸大娘們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讓她渾身不自在。
她冰雪聰明,稍微一想,就知道這背後肯定是高鵬在搞鬼。
她又氣又惱,更覺得對不起李默。
自己來到這裡,非但沒幫上什麼忙,反而給他惹來了這麼大的麻煩,敗壞了他的名聲。
晚飯的氣氛有些沉悶。
李青書大概是打架耗費了體力,埋頭大口吃飯。
李鐵和李雪都低著頭,默默地扒拉著碗裡的飯菜。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吃完飯,李默像往常一樣,端了一盆熱水進屋。
蘇晚晴坐在炕邊,低著頭,昏黃的煤油燈光在她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還在想白天的事?”李默將毛巾浸濕,擰乾,遞到她麵前。
蘇晚晴沒有接,她抬起頭,眼眶紅紅的,“李默,對不起......都是我連累了你。”
李默沒說話,直接拉過她的手,用溫熱的毛巾,一根一根地擦拭著她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