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住進姚家的消息,並沒有在縣委大院裡掀起太大的波瀾。
在外人看來,這不過是姚縣長惜才,給一個有功的農村少年安排個住處,方便照顧而已。
畢竟李默治好了姚虞花的病,這份恩情擺在那裡,怎麼優待都不過分。
然而幾天之後,大院裡的一些人就品出不對勁的味道了。
農業局的季科長是第一個感覺到詭異的。
那天,他揣著一份關於春耕生產的報告,興衝衝地來找姚縣長彙報工作。
一進書房,他就愣住了。
書房裡,姚縣長並沒有坐在他那張寬大的辦公桌後,而是搬了張小馬紮,坐在一個年輕人旁邊。
他手裡拿著個小本本,正伸著脖子,聚精會神地看著那個年輕人用鉛筆在幾張草紙上寫寫畫畫。
那個年輕人,正是前幾天住進來的鄉下小子李默。
“咳,縣長。”季科長清了清嗓子,試圖引起領導的注意。
姚和韻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眉頭一皺,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老季啊,什麼事?不急的話先放著,我這正忙著呢。”
說完,他又把頭轉了回去,指著草紙上的一個圈,虛心請教道:“李默,你說的這個‘養殖區’和‘種植區’分離,是為了防疫?可咱們農村,豬圈雞窩不都是挨著房子建的嗎?哪有那麼多講究?”
李默頭也沒抬,筆尖在紙上劃過,留下一行清晰的字跡。
“人畜混居,是最大的疫病源頭。一旦發生豬瘟、雞瘟,就是毀滅性的打擊!我們要搞規模化養殖,就必須把防疫放在第一位!
養殖區要選在村子的下風口,遠離水源地,並且要設置隔離帶和消毒池。”
姚和韻聽得連連點頭,在本子上飛快地記錄著,嘴裡還念念有詞道:“下風口,遠離水源,消毒池......對對對,這個重要,太重要了!”
季科長站在原地,張著嘴,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衝擊。
這......這是什麼情況?
堂堂一縣之長,在跟一個毛頭小子請教怎麼搞養殖?而
且那態度,哪裡是上級對下級,分明就是個小學生在聽老師講課!還是那種生怕漏掉一個字的三好學生!
“那個......縣長,春耕的事......”季科長不死心地又說了一句。
“春耕春耕,你就知道春耕!”姚和韻猛地回頭,瞪了他一眼,“你那報告裡寫的,無非就是老一套,什麼深挖溝、多積肥,喊了幾十年的口號了!我問你,小河村那樣的山地,你怎麼深挖溝?土地貧瘠得跟石頭似的,你上哪積肥去?”
季科長被懟得啞口無言,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看看!”姚和韻把李默畫的草圖往他麵前一遞,“這叫‘等高線梯田’!把山坡地改成一層層的梯田,既能保水保土,又能增加耕種麵積!還有這個,‘沼氣池’!把人和牲畜的糞便集中起來發酵,產生的沼氣可以用來做飯照明,剩下的沼渣沼液是最好的有機肥料!你那報告裡有這些東西嗎?啊?”
季科長看著那張畫得歪歪扭扭,但思路卻清晰得可怕的草圖,額頭上冒出了一層冷汗。他一個在農業口乾了二十多年的老科長,竟然被圖上這些聞所未聞的名詞給問住了。
“這......這是人能想出來的?”他結結巴巴地問。
“媽蛋,怎麼就不能想出來了?”姚和韻一臉驕傲地指了指身邊的李默,那神情,仿佛在炫耀自己剛考了滿分的兒子,“李默同誌想出來的!不光是想,人家連怎麼測量、怎麼施工,都給出了詳細的方案!”
季科長看向李默,那個年輕人終於抬起了眼皮,平靜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很淡,卻像一把鋒利的刀子,瞬間剖開了他那點可憐的專業自尊。
“季科長小河村的情況,不能照搬平原地區的經驗。”李默的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因地製宜,才是根本。”
季科長落荒而逃。
從那天起,“縣長書房裡有個‘太上皇’”的傳聞,就在縣委大院裡不脛而走。
越來越多的人見識到了這奇特的一幕。水利局的工程師被叫來,對著李默畫的引水渠圖紙反複研究,最後驚為天人,說這設計比他這個科班出身的搞得還專業。
林業局的乾部被叫來,聽李默講如何進行經濟林和用材林的區分種植,如何培育菌菇、藥材,聽得一愣一愣的。
供銷社的主任也被叫來,聽李默分析縣裡各種土特產的優劣和銷售渠道的開拓方向,最後搓著手,激動地問姚縣長能不能把這位“小財神”借給他用幾天。
李默就像一個無所不知的寶庫,無論姚和韻提出哪個領域的問題,他都能給出直指核心、且極具操作性的解決方案。
姚和韻對李默的態度,也從一開始的“請教”,逐漸演變成了近乎狂熱的“信賴”。
每天,他處理完必要的公務,就一頭紮進書房,跟李默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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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時而對著地圖激烈爭論,時而埋首於一堆數據中奮筆疾書。
有時候為了一個細節,能吵得麵紅耳赤,但下一秒,一旦被對方說服,姚和韻又會立刻撫掌大笑,高呼“妙哉”。
縣委大院裡的人看姚和韻的眼神都變了。
以前的姚縣長,沉穩、威嚴,帶著一股上位者的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