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壯捂著烏青的眼眶,一瘸一拐地領著那群丟盔卸甲的婆娘老小,逃也似的離開了小河村的地界。
北風卷著雪粒子,抽在臉上生疼,卻遠不及心裡的憋屈和臉上火辣辣的羞辱。
他活了三十多年,鄰裡鄉親誰不讓他三分,何曾吃過今天這樣的啞巴虧?
還是在一個毛頭小子手上栽了這麼大的跟頭!!!
回到幾十裡外的張家村,天色已經擦黑。
張大壯一腳踹開自家院門,驚得院裡的雞鴨一陣撲騰。
“他娘的!欺人太甚!”他一屁股坐在堂屋的板凳上,抄起桌上的粗瓷大碗,“咕咚咕咚”灌了半天,才發現裡麵一滴水都沒有。他把碗重重往桌上一砸,發出“哐當”一聲巨響,震得房梁上的灰都簌簌往下掉。
那尖嘴猴腮的老婆子,也就是張翠蘭的親娘,一進屋就癱在炕上,捂著被小樹林裡那幫後生踹了好幾腳的老腰,開始新一輪的哭天搶地。
“哎喲我的老天爺啊!這是造了什麼孽啊!女兒死了,家產被人霸占了,我們這群娘家人上門討個公道,還被人當狗一樣打出來啊!這沒天理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她那幾個兒媳婦,一個個也是鼻青臉腫,衣服被撕得七零八落,哭哭啼啼地附和著,整個張家大院一時間烏煙瘴氣,愁雲慘淡,比辦喪事還熱鬨。
張大壯聽著這哭嚎聲,心裡更是煩躁得像有幾百隻螞蟻在爬。他腦子裡反反複複回想著李默那張年輕卻冷得像冰的臉,還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那眼神,讓他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後脖頸子發涼。他怕,是真的怕了。
可越怕心裡的那股邪火就燒得越旺。
他咽不下這口氣!
“哭!哭!哭個屁!就知道哭!”張大壯猛地一拍桌子,衝著炕上那群婆娘吼道,“再哭,李默那小雜種就能把房子地契給咱們送來了?”
老太太被兒子一吼,哭聲頓時卡在了嗓子眼,抽抽搭搭地看著他。
“那......那你說怎麼辦?人家有縣長撐腰,村裡人都向著他,咱們胳膊擰不過大腿啊!”
“縣長?”張大壯啐了一口,“縣長怎麼了?縣長就能不講王法了?我就不信了!他李默再牛,還能一手遮天不成?”
話是這麼說,可一想到小河村村口小樹林裡那頓結結實實的“教導”,他心裡就直打鼓。
李默是沒動手,可他身後那幫狂熱追隨者,比誰都黑。
今天隻是拳腳,明天呢?
這事兒很快就在張家村傳開了。
張大壯挨了打,還丟了這麼大的人,這可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是整個老張家的臉都被人按在地上摩擦了。
當晚,張家的堂屋裡就擠滿了人。
張大壯的幾個親兄弟,還有一些沾親帶故的叔伯兄弟,平日裡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親戚,聞著味兒就都湊了過來。
這些人,一個個揣著明白裝糊塗,嘴上說著是來給張大壯撐腰,替死去的三丫頭張翠蘭的小名)討公道,可那滴溜溜亂轉的眼珠子,早就把心裡的算盤打得劈啪響了。
李滿囤家的三間瓦房,外加數畝良田!在這個年月,這可是一筆潑天的家產!誰不眼紅?
一個胡子花白的族叔,吧嗒吧嗒抽著旱煙,慢悠悠地開了口道:“大壯啊,這事兒,確實是那李家小子不地道。
按理說翠蘭老兩口子都沒了,富貴那娃也走了,這香火就算是斷了。
你們作為娘家人,過去接手家產,是天經地義的事!!!他李默憑什麼攔著?”
“就是!”張大壯的二弟,一個長得比他還壯實的漢子,一拍大腿,“那分家文書就是個屁!都分出去了,就更沒他們什麼事兒了!
那房子和田,跟他們李默一家沒半點關係!咱們占著理呢!”
“理是這個理,”另一個尖嘴猴腮的堂弟湊了過來,壓低聲音說道,“可人家現在不跟咱們講理啊。
大壯哥這臉上的傷,就是人家講的‘道理’。
那小子,邪性得很!”
這話一出,屋子裡頓時安靜了不少。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裡都有些犯怵。
錢是好東西,可也得有命花才行。
張大壯原本是不想把事情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