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就在錢三江怒氣衝衝,一隻腳已經踏出辦公室門檻的瞬間,身後傳來一個平靜的聲音。
是李默。
錢三江猛地回頭,胸膛劇烈起伏,眼睛裡全是血絲,“小先生,你彆攔著我!我今天非得把這事捅破了不可!他們欺人太甚!”
“捅破了,然後呢?”李默沒有起身,隻是抬眼看著他,目光清澈得像一汪深潭,“你去找他們,當麵質問。
他們會承認嗎?不會。他們會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你檢討,說自己工作沒做好,識人不明,被底下的人蒙蔽了。
然後呢?你還能把他們就地免職不成?
官場上的規矩,你比我懂。
你這一去,除了打草驚蛇,讓他們下次做得更隱蔽之外,什麼結果都得不到。
甚至是會誤了大事!”
李默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根針,精準地戳破了錢三江心頭那股虛火。
是啊,然後呢?
他錢三江是縣長,又不是土皇帝。
沒有確鑿的證據,他能把兩個副縣長怎麼樣?
大吵一架?拍桌子罵娘?
那隻會讓他自己顯得更加孤立無援,像一頭被困在籠子裡的野獸,除了咆哮,彆無他法。
錢三江頹然地退了回來,一屁股坐回椅子上,雙手抱著頭,“那怎麼辦?就眼睜睜看著他們這麼耗下去?
工地一天不開工,就多燒一天的錢!
清河那邊等得起,我等不起!
寧光縣幾十萬張嘴,都等著我拿主意!”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深深的無力感。
這種無力感,比戰場上子彈從耳邊呼嘯而過,還要讓他感到恐懼。
“錢叔,你急了。”李默終於站起身,走到他身邊,將那杯已經涼了的茶水拿開,重新給他續上一杯熱的,“你越急,他們就越高興。
你就像一頭憋著勁的蠻牛,他們就在你前麵不停地晃著紅布。
你拚命往前衝,卻發現自己隻是在原地打轉,白白消耗力氣。”
錢三江抬起頭,怔怔地看著李默。
“你現在去找他們,正中他們下懷。”李默繼續分析道,“你發火,你拍桌子,消息傳出去,彆人會怎麼看?
隻會覺得你錢三江剛愎自用,容不下不同意見,是個暴躁的軍閥作風。
白書恒和馮逸晨,反而成了受委屈的顧全大局者。
人心,就這麼一點點被他們拉過去了。”
“人心……”錢三江喃喃地重複著這兩個字,眼神裡閃過一絲明悟。
“對,人心。”李默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了敲,“錢叔,你覺得這個項目,最重要的是什麼?
是技術?是設備?是資金?
都不是!”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是人心!”
“白書恒他們為什麼能耍這些小動作?為什麼供電所敢卡你的電?運管所敢扣你的車?村裡的老百姓敢攔你的路?
因為在那些辦事員,那些司機,那些村民心裡,你這個縣長太遠,水泥廠的紅利也太遠。
而白副縣長、馮副縣長,還有他們手底下那些科長、主任,才是他們天天要打交道的人,是能立刻決定他們家孩子工作、年底獎金的‘父母官’。
他們兩頭都不想得罪,最好的辦法就是‘拖’字訣。
反正天塌下來,有你這個縣長頂著。”
這番話,如同剝繭抽絲,將錢三江這些天來憋在心裡的所有困惑和煩躁,都剖析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看著眼前這個少年,心裡湧起一股寒意。
這小子,才十七歲,怎麼能把官場裡這點道道看得如此透徹?他那腦子裡,到底裝了多少東西?
“那……依你的意思,我們該怎麼辦?”錢三江的聲音已經完全冷靜下來,帶著一種虛心求教的意味。
李默的嘴角,終於勾起一個弧度。這弧度裡,帶著幾分儘在掌握的從容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鋒芒。
“很簡單。他們不是喜歡在背後玩太極,打官腔嗎?”李默端起自己的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口氣,“那我們就不跟他們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