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一盆潑翻的墨。
月亮被厚重的雲層遮蔽,隻有幾顆疏星,在天穹上冷冷地眨著眼。
寧光縣北郊的廢棄磚廠,像一頭匍匐在黑暗中的巨獸,沉寂而詭異。
高大的煙囪,在夜色裡投下猙獰的黑影,被風一吹,仿佛在微微晃動。
磚廠周圍的荒草叢中,幾雙銳利的眼睛,正一動不動地盯著那條通往磚廠的唯一土路。
他們是縣公安局的精英,是孫誌勇一手帶出來的兵。
他們的上司還躺在醫院裡,能不能再站起來都是未知數。
此刻,他們每個人的心裡,都憋著一團火。
一輛黑色的伏爾加轎車,關著大燈,像幽靈一樣悄無聲息地滑進了磚廠。
車門打開,白書恒和他的秘書從車上下來。
白書恒抬頭看了一眼那黑洞洞的磚窯,皺了皺眉,臉上滿是厭惡。
要不是為了解決這個手尾,這種鬼地方,他一輩子都不會來。
“人呢?”他冷冷地問。
“約的是十點,應該快到了。”秘書看了一下手表。
話音剛落,不遠處的土路上,就出現了一個踉踉蹌蹌的人影。
是馬六。
他一個人來的,懷裡揣著一把防身的瓦刀,臉上滿是驚恐和不安。
他像一隻受驚的兔子,每走幾步,就要停下來,緊張地四下張望。
看到磚廠裡停著的那輛黑色轎車,他才稍稍鬆了口氣,加快了腳步。
“白……白縣長。”馬六走到近前,聲音都在發抖。
白書恒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連正眼都沒看他,隻是把玩著手裡的一個沉甸甸的帆布袋。
“錢呢?我老婆孩子呢?”馬六急切地問。
“急什麼。”白書恒慢條斯理地掂了掂手裡的袋子,“你的事,辦得不錯。
錢三江現在焦頭爛額,威信全無,我們很快就能把他徹底趕出寧光縣。你,是頭功。”
聽到“頭功”兩個字,馬六非但沒有高興,心反而沉了下去。
功勞越大,知道的秘密就越多,死得也就越快。
“白縣長,我不要什麼功勞,我隻想拿到錢,帶我家人走。求您了!”馬六的姿態放得極低,近乎哀求。
“走?去哪裡?”白書恒終於抬眼看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死人,“寧光縣不好嗎?你現在是英雄,是榜樣,縣裡還要提拔你當副廠長,前途無量啊。”
馬六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來了。他聽出了白書恒話裡的譏諷和殺意。
“不!我不要當什麼副廠長!我隻想走!白縣長,你答應過我的!”他激動地喊道。
“我答應你的,是送你‘上路’。”白書恒的嘴角,咧開一個殘忍的弧度。
他把手裡的帆布袋扔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金屬撞擊聲。
那裡麵裝的,根本不是錢,而是一把大號的管鉗和幾節鐵鏈。
“你太貪心了,馬六!而且,也太吵了。”白書恒朝秘書使了個眼色,“送他一程,做得乾淨點。
這磚窯裡,每天都要燒掉不少垃圾,多他一個,不多。”
秘書點了點頭,從腰後摸出了一把鋒利的匕首,一步步朝馬六逼近。
馬六徹底絕望了!
他終於明白,“全家上路”是什麼意思了!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他!
巨大的恐懼,瞬間轉化成了困獸猶鬥的瘋狂。
“王八蛋!你們想殺人滅口!我跟你們拚了!”
他怒吼一聲,從懷裡抽出那把瓦刀,胡亂地朝著秘書揮舞過去。
就在這時!
“唰——唰——唰——”
十幾道雪亮的光柱,如同利劍一般,從四麵八方猛地亮起,瞬間將這片黑暗的角落照得如同白晝!
“不許動!”
“警察!”
一聲聲雷鳴般的暴喝,從荒草叢中炸響!
幾十個手持棍棒,甚至還端著五六式半自動步槍的警察,從天而降,將磚廠的出口圍得水泄不通!
白書恒和他的秘書,腦子“嗡”的一聲,徹底懵了。
他們像是兩隻被探照燈釘在地上的耗子,臉上寫滿了極致的震驚和不敢置信。
這……這是怎麼回事?
警察怎麼會在這裡?!
馬六也愣住了,他手裡的瓦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但下一秒,他就反應了過來,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連滾帶爬地撲向為首的一名警察,抱著他的腿,嚎啕大哭起來。
“警察同誌!救命啊!他要殺我滅口!是他!就是他!”馬六涕淚橫流地指著白書恒,“水泥廠的事故,是他指使我乾的!他給了我四千塊錢,讓我往齒輪箱裡倒金剛砂!是他!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