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趴在一道土坡背麵。
身下的黃沙粗礪,硌得他骨頭生疼。
他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不遠處的槍聲炒豆般炸開,密集得讓人頭皮發麻。
三八大蓋清脆的點射聲,被一種沉悶的咆哮聲蠻橫地壓製。
那是日軍的九二式重機槍。
書本上的冰冷文字,此刻化作了灼人的熱浪和死亡的惡臭,狠狠灌進他的腦子。
這是一場伏擊。
幾十個穿著土灰色軍裝的戰士,身形消瘦,依托著幾道天然的溝壑,圍攻一小股落單的日軍。
戰術粗糙,配合生疏,全憑一股不要命的血性在硬頂。
戰場的中心,一個男人的聲音比重機槍的咆哮還要不講道理。
“他娘的!給老子打!狠狠地打!”
“誰要是放跑了一個鬼子,晚上就彆他娘的吃飯了!”
一個軍官。
他臉上糊滿硝煙和汙垢,看不出年紀,隻有那雙眼睛裡,燒著一團野火,要把這天都燎穿。
戰鬥結束得很快。
鬼子被全殲,代價是七八具倒在血泊裡,再也站不起來的身體。
活下來的人沒有歡呼,一片死寂。
他們沉默著,熟練地衝上去打掃戰場。
剝軍裝,搜彈藥,連鬼子腳上那雙翻毛皮鞋都不放過。
空氣裡,血腥味和硝煙味攪和在一起,濃烈得讓人作嘔。
林浩知道,輪到他了。
他慢慢站起身,拍掉身上的塵土,整理好那身格格不入的帆布工裝。
他背起沉重的麻袋,朝著那群正在舔舐傷口的士兵走去。
他的出現,瞬間擊碎了戰場殘餘的平靜。
十幾支黑洞洞的槍口,齊刷刷地指向他。
一道道目光釘在他身上,帶著審視、麻木,還有野獸般的警惕。
林浩死死攥著拳,用指甲掐進掌心的痛感,來壓製身體的戰栗。
他的視線越過那些緊張的士兵,直直地落在那個軍官身上。
李雲龍。
新一團的團長。
他正用那雙眼睛,毫不客氣地打量著這個不速之客。
一個白淨得不像話的年輕人。
身上沒半點硝煙氣。
背著幾個鼓鼓囊囊的麻袋,就這麼一個人,從鬼知道什麼地方冒了出來。
這片閻王爺都不樂意常來的地方,怎麼會憑空走出這麼個活人?
“站住!乾什麼的!”
一個警衛員厲聲喝道,槍口頂了上來。
林浩停下腳步,高高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武器。
他清了清乾澀的喉嚨,用一種刻意放緩,帶著些許生疏口音的語調開口。
“我叫林文遠,南洋人。”
“聽說國家有難,鬼子猖獗,特意回來,想儘一份力。”
他自稱林文遠。
南洋華僑。
這四個字,讓周圍劍拔弩張的氣氛,出現了一絲微妙的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