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軍的進攻陣線,已經不能稱之為“線”。
那是一片被恐懼徹底攪碎,正在四散奔逃的人形垃圾。
伊藤少佐在人群中被推搡著,腳下被一具溫熱的屍體絆倒,整個人狼狽地摔在泥地裡。
他顧不上疼痛,手腳並用地向前爬,嘴裡發出意義不明的嘶吼。
“回來!帝國的勇士!不準後退!”
沒人聽他的。
回應他的,隻有那越來越近,仿佛直接碾在心臟上的“咚咚”聲。
大地在震動。
伊藤艱難地回過頭。
那頭墨綠色的鋼鐵巨獸,正以一種悠閒卻又無法抗拒的姿態,碾過他剛剛還在指揮的陣地。
履帶每一次轉動,都將幾具血肉之軀卷入其中,發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聲。
一名逃兵絕望地回頭,正好撞上伊藤驚恐的目光。
下一秒,那名逃兵的身體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猛地向後一扯,整個人被撞飛出去,在半空中就散成了一團血霧。
伊藤的瞳孔縮成了一個點。
他看見了,那頭怪物身上,一排細小的槍口正噴吐著火舌。
原來……它還會開槍……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他便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了自己的後背上。
他被一個慌不擇路的逃兵狠狠撞倒在地。
他想爬起來,但更多的腳踩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背上,他的臉上。
最後的意識裡,他感到整個世界都暗了下來。
那頭鋼鐵巨獸的陰影,將他徹底籠罩。
“咚——”
一聲沉悶的巨響。
伊藤少佐的身體,連同他最後的恐懼,被數十噸的鋼鐵,蠻橫地壓進了腳下這片浸滿鮮血的土地。
……
太原,第一軍司令部。
筱塚義男的後背挺得筆直,如同一杆標槍。
他靜靜地聽著電台裡傳出的,已經完全失真的嘈雜聲。
那裡麵沒有戰況彙報,沒有坐標請求,隻有撕心裂肺的慘叫,歇斯底裡的哭喊,以及無數個聲音用破碎的音節反複重複著一個詞。
“怪物……”
“是怪物!”
“救命啊——!”
一名高級參謀快步走到他身邊,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筱塚義男沒有看他,隻是緩緩抬起手,示意他安靜。
他依舊聽著。
他想從那片地獄般的哀嚎中,分辨出哪怕一絲一毫有價值的情報。
李雲龍……
他從哪裡,到底是從哪裡,搞來了這種東西?
一種連帝國最精銳的戰車聯隊,在它麵前都如同紙糊的玩具一般脆弱的……“怪物”?
“靶眼”計劃不是已經啟動了嗎?
岡村寧次閣下不是已經將其列為最高優先級的任務了嗎?
為什麼?
為什麼還沒等查清那枚小小的彈頭,對方就已經把這種足以顛覆整個戰場的終極兵器,扔到了自己臉上?!
電台裡的聲音,突然中斷了。
不是信號消失。
是那片區域,已經安靜到再也發不出任何屬於帝國軍人的聲音了。
死寂。
絕對的死寂。
筱塚義男緩緩放下手中的鉛筆。
“啪嗒。”
鉛筆掉落在光潔的地板上,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脆響。
在這死寂的指揮部裡,這聲音卻撕裂了所有人的耳膜。
所有人都看到,他們那位一向以沉穩冷酷著稱的司令官閣下,整個人僵在那裡,一動不動。
他的目光空洞,直直地盯著麵前那張巨大的華北作戰地圖。
地圖上,平安縣城那個小小的紅點,在他眼中不斷放大,燃燒,最終化作一個吞噬一切的血色漩渦。
這不是戰爭。
這是屠殺。
一場單方麵的,毫無懸念的,對大日本帝國陸軍的……屠殺。
……
平安縣城外,十幾裡地的一處無名山頭上。
楚雲飛死死舉著手裡的德製蔡司望遠鏡,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