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綏軍三五八團的軍官,走了。
院子裡,那兩口敞開的木箱,在午後陽光下晃出刺目的金光。
李雲龍蹲在地圖前,手指在那張巨大的圖卷上,像是得了羊癲瘋,不停地顫抖。
他的嘴唇哆嗦著,半天,才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
“他娘的……”
張大彪湊了過來,脖子伸得老長,看著圖上密密麻麻的紅藍標記,喉嚨裡發出“咕咚”一聲吞咽。
“旅長,這……這玩意兒要是真的……”
“那整個山西的小鬼子,不就跟沒穿褲子的娘們一樣,全讓咱們看光了?”
李雲龍猛地抬起頭,一雙眼睛裡是兩團燒得通紅的火。
“真的?”
他一把將地圖卷了起來,像是抱著個稀世寶貝,緊緊摟在懷裡。
“老子不管他真的假的!”
“就憑楚雲飛這份心意,這個朋友,老子交定了!”
他站起身,環視了一圈院子裡那群還處在震驚中的營連乾部,嗓門陡然拔高。
“都看什麼看?沒見過金條啊?”
“瞧你們那點出息!”
他一腳踢在一個箱子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傳老子命令!”
“全旅!一級戰備!”
“把老子的意大利炮都給拉出來,炮彈擦乾淨了!”
“老子要請小鬼子,看一場大戲!”
李雲龍的吼聲在山穀裡回蕩,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瘋狂與豪情。
筱塚義男死了。
岡村寧次?一個剛來的新鬼子,能有多大道行?
現在,有了楚雲飛這張能把山西捅個對穿的地圖。
他李雲龍,就是這晉西北的天!
他感覺自己渾身上下,每一根骨頭都在叫囂著,要去大乾一場。
就在這股狂熱的氣氛燒到頂點的時候。
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從院門口悠悠傳來。
“旅長,恐怕這場戲,暫時還唱不起來。”
林浩走了進來。
他臉上,沒有半點喜色。
李雲龍看到他,眼睛一亮,立馬把手裡的地圖獻寶似的遞了過去。
“林顧問!你來得正好!”
“快看!楚雲飛那小子送來的寶貝!”
“有了這玩意兒,彆說岡村寧次,就是天皇老子來了,老子也敢跟他碰一碰!”
林浩沒有接那張地圖。
他的目光,隻是平靜地從那兩箱金條上掃過,最後,落回李雲龍那張亢奮到漲紅的臉上。
“岡村寧次,不是筱塚義男。”
李雲龍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娘的,不都是鬼子?還能長出三個腦袋不成?”
“他不會跟你硬碰硬。”
林浩的聲音不重,卻讓指揮部裡的溫度驟然下降。
“我們兄弟會對岡村寧次這個人,進行了最高級彆的戰略分析。”
“這個人,是個真正的獵手。”
“他耐心,陰狠,而且極度理智。”
“他不會給你痛快打一仗的機會。”
“他要做的,是把你,把整個獨立旅,把我們這片根據地,活活困死,餓死。”
林浩走到牆邊那幅簡陋的作戰地圖前。
他拿起一支鉛筆,在獨立旅根據地的外圍,畫了一個巨大而扭曲的圈。
“這就是他的‘囚籠政策’。”
“以鐵路、公路為骨架,修建數以千計的碉堡和炮樓,形成封鎖線。”
“以航空兵為眼睛,進行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偵察和轟炸。”
“我們的破襲隊,剛出村口,就會被天上的飛機發現。”
“我們的補給線,走不出十裡地,就會被炸成一堆廢鐵。”
“我們引以為傲的遊擊戰,運動戰,在這張天羅地網麵前,都會失效。”
“李旅長,你手上的那張地圖,很珍貴。”
“但在絕對的製空權麵前,它就是一張廢紙。”
“因為你就算知道鬼子的倉庫在哪,你也根本過不去。”
指揮部裡,連呼吸聲都消失了。
剛才還喧囂熱烈的氣氛,瞬間被抽乾。
李雲龍臉上的狂熱,一點點褪去,結成了冰。
他第一次意識到,有一種戰爭,不是靠著一腔血勇和幾門大炮就能打贏的。
那是一種更高維度的,讓他感到無力,甚至感到恐懼的絞殺。
趙剛從屋裡走了出來,他的臉色同樣凝重。
“林先生說的,是真的。”
“我查過資料,岡村寧次在華中,就用過類似的戰術,無數抗日誌士,都死在了這種無聲的絞殺裡。”
李雲龍沉默了。
他把那張珍貴的地圖,輕輕放在桌上,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
“那……就沒法子了?”
“就眼睜睜看著他把籠子紮起來,把咱們當猴耍?”
他的聲音裡,透著一股深深的不甘。
“有。”
林浩開口。
一個字,讓李雲龍和趙剛的眼睛,同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