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日軍華北方麵軍臨時指揮所。
那封來自井上雄的電報,就那麼靜靜地躺在岡村寧次的桌案上。
“司令官閣下,我們麵對的不是地道,而是一座活著的、會思考的地下要塞!”
宮崎周一站在一旁,屏住呼吸,感覺自己肺部的空氣都結成了冰。
他不敢看司令官閣下。
岡村寧次沒有動。
他就那麼低頭看著那份電報,看了很久,很久。
然後,他抬起頭。
臉上沒有憤怒,沒有驚愕,隻有一種極致燃燒後留下的,比真空還要空洞的平靜。
他緩緩地,伸出兩根手指,將那份電報捏了起來。
折疊。
再折疊。
他將那份代表著奇恥大辱的電報,一絲不苟地,折成了一個很小很小的方塊,仿佛在處理一件藝術品。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遠處太行山脈漆黑猙獰的輪廓。
“宮崎君。”
他的聲音很輕,像雪落在雪地上,聽不見,卻讓人發寒。
“嗨!”
宮崎周一的背脊猛地彈直。
“我曾以為,戰爭是意誌與鋼鐵的較量。”
“我錯了。”
岡村寧次轉過身,那雙曾經充滿了謀算與傲慢的眼睛,此刻隻剩下一片純粹的、近乎癲狂的黑暗。
“既然它活著,會思考。”
“那就,殺了它。”
他走到通訊兵麵前,拿起送話器。
聲音不大,卻讓整個司令部的所有軍官,都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音。
“接井上雄。”
“我命令,不惜一切代價。”
“炸毀它。”
“用上你所有的炸藥,所有的手段,找到它的心臟,然後……捏碎它!”
“這是死命令。”
……
焦土之上,井上雄的指揮帳篷裡,一片狼藉。
他聽著耳機裡岡村寧次那不帶一絲人類情感的指令,憔悴扭曲的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不惜一切代價。
他已經沒有代價可以付出了。
他的“鼴鼠”部隊,在那個該死的、不講科學的地底迷宮裡,或被水淹,或被活埋,或被辣椒粉折磨到精神崩潰。
他引以為傲的現代工程學,被對方用最原始的辣椒粉和鬼故事,踐踏得一文不值。
他,井上雄,關東軍的專家,地下戰爭的藝術家,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大佐閣下……”
佐藤小心翼翼地走進來,手裡端著一杯涼水。
井上雄沒有理他,隻是用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桌上那張繪滿了紅色叉號的地下結構草圖。
那些紅叉,是他一個個死去的士兵,是他一塊塊碎裂的榮譽。
“佐藤君。”
他忽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像兩塊石頭在摩擦。
“你相信神明嗎?”
佐藤愣住了。
“我們……我們一直信奉科學。”
“科學?”
井上雄發出一聲短促的、如同夜梟般的尖笑。
“科學的儘頭,是玄學!”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閃爍著賭徒輸光一切後,準備連自己性命一起押上的瘋狂。
“把所有的烈性炸藥,全部集中起來!”
他一根手指重重戳在草圖上,那個被聲波探測儀反複確認過,信號反饋最複雜、最密集的點上。
“就在這裡!”
“從地麵,垂直鑽井!”
“把我們所有的憤怒,我們所有的恥辱,都給我塞進去!”
“我要在他們的心臟上,開一朵帝國最絢爛的,櫻花!”
佐藤看著狀若瘋癲的井上雄,渾身冰冷。
他知道,大佐閣下已經不準備活著回去了。
他要用一場最劇烈的爆炸,為自己,也為整個“鼴鼠”部隊,舉行一場盛大的葬禮。
……
地下,觀察哨。
年輕的戰士王根生,揉了揉乾澀的眼睛,死死舉著望遠鏡。
鬼子瘋了。
他們不挖坑道了。
也不搞什麼小動作了。
就在一個地方,架起了所有的鑽探機,像一群見了血的瘋狗,拚了命地往下鑽。
一箱箱黃色的炸藥,堆得像小山一樣。
那架勢,不像打仗,像是在給閻王爺修墳。
“連長!鬼子不對勁!”
王根生抓起電話,聲音裡滿是急切。
“他們……他們好像要把整個山西的炸藥,都埋到一個坑裡去!”
消息,層層上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