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者”的石室,如今是獨立旅心臟位置的絕對禁區。
油燈被罩在細密的鐵絲網裡,光線昏黃,勉強勾勒出王安愈發清瘦的臉部輪廓。
他不再是那個見到領導就手足無措的記賬先生。
此刻,他戴著耳機,十指在電台的旋鈕與紙筆間疾走,神情專注而肅穆,宛如一位正在與神明對話的宿儒。
黑風口零傷亡的完勝,讓這間曾被李雲龍戲稱為“豬圈”的屋子,被旅長親自下令用青磚加固。
門口,常年站著兩個旅部最機靈的警衛,任何人膽敢靠近,都會被他們用冰冷的槍口頂回去。
“滴滴……滴……滴答……”
單調枯燥的電碼聲,在王安的耳中,卻是整個華北方麵軍的脈搏。
他身旁,那台連接著黑色【密鑰】的打印機,正有節奏地吐出紙帶,上麵是鬼子自己都看不懂的加密原文。
忽然。
打印機發出的聲響變了調。
不再是之前那種平緩從容的哢噠聲,而是像得了癲癇一般,急促地、瘋狂地吐出一長串字符。
王安的眼皮狠狠一跳。
他一把扯下紙帶,目光掃過上麵那一行行由【密鑰】瞬間轉譯出的漢字。
他臉上的血色,一瞬間褪得乾乾淨淨,嘴唇呈現出一種死人般的青白。
他手裡的那張薄紙,仿佛有千斤重,抖得讓他幾乎抓不住。
身後的椅子被他起身的動作帶倒,砸在地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他卻毫無察覺,踉蹌著衝出石室。
“政委!政委!”
他的聲音嘶啞,像被砂紙磨過,裹挾著一種能讓聽者心臟驟停的驚惶。
旅部指揮所內,趙剛正與李雲龍對著沙盤,推演下一步對日軍補給線的破襲計劃。
聽到王安那不似人聲的尖利喊叫,兩人猛地同時抬頭。
王安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根本不顧軍禮,用儘全身力氣,將那張浸透了冷汗的紙條,狠狠拍在沙盤的正中央。
“炮……炮擊!”
“鬼子……要炮擊野戰醫院!”
李雲龍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死結。
他一把搶過紙條,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油燈下,雙眼幾乎要貼在紙麵上。
紙條上的字不多,卻字字誅心,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針,刺進他的眼球。
“明日淩晨四時,集結三個炮兵中隊,對坐標東經xxx,北緯xxx)區域,實施三輪急速射覆蓋。任務目標:徹底摧毀八路軍第一獨立旅野戰醫院。”
李雲龍的呼吸,陡然粗重如破舊的風箱。
野戰醫院的位置,是絕密中的絕密!
為了上百個重傷員的安全,整個獨立旅,除了他和趙剛,以及後勤部寥寥無幾的幾個人,根本沒人知道確切的地點!
鬼子是怎麼知道的?
還精準到了坐標!
“內奸!”
兩個字,從李雲龍的牙縫裡迸出,帶著冰冷的、要吃人的殺氣。
他手裡的紙條被捏成一團爛泥,那雙眼睛裡,燒起了能把整個指揮所都點燃的滔天怒火。
“哪個狗娘養的!”
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沙盤上。
“轟!”
沙盤巨震,代表著太行山脈的沙土轟然塌陷。
“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拿傷員的命去換他娘的前程!”
“老子要把他活剮了!”
整個指揮所的空氣,都因他這一聲野獸般的咆哮而凝固、滯重。
趙剛的臉色同樣陰沉得能滴下水,但他沒有暴怒。
他隻是走過去,從李雲龍手中抽出那團紙,小心翼翼地展開,反複看了幾遍。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那串精準到讓人頭皮發麻的坐標上,眼神變得深不見底。
“老李,冷靜。”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一塊巨石,穩穩壓住了李雲龍即將爆發的火山。
“現在發火,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這根毒刺今天不拔出來,我們所有人都彆想睡一個安穩覺。”
李雲龍胸膛劇烈起伏,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雄獅,在指揮所裡煩躁地來回踱步。
“挪!馬上挪!”
“連夜把醫院給老子搬了!就是讓傷員們在擔架上過夜,也比讓鬼子的炮彈砸在頭頂上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