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青石鎮像一塊被水泡得發灰的舊麻布。
鎮子最裡頭,一處青磚大院,是這塊麻布上唯一的硬疙瘩。
牆高,門厚,對著街的牆麵不開一扇窗,像個鐵了心不與人言語的死人。
根據地內部肅清的無聲行動已近尾聲,這張大網收攏至今,隻剩下這最後一個頑固的結。
魏和尚蹲在一處屋脊的陰影裡,嘴裡嚼著一根乾草,眼神平靜得嚇人。
他像一頭守在洞口的豹子,耐心到了極點。
他身後,一個加強班的戰士們散在各處,一夜未眠的疲憊被壓在眼底,透出來的全是刀鋒般的銳氣。
“班長,這牆比縣城的還厚,怕是得用炮。”一個年輕戰士湊過來,壓著嗓子說。
魏和尚吐掉草根,沒回頭。
“炮?動靜太大。”
他聲音不大,卻沉得像塊石頭。
“政委說了,要抓活的,還得抓得悄無聲息。”
“林先生給了個好東西,正好試試。”
他打了個手勢。
兩個戰士抬著一個用帆布包裹的方正物事,貓著腰送到牆下。
魏和尚跳下屋脊,落地無聲。
他親自接過那東西,入手沉甸甸的,正是林浩送來的【定向爆破裝置】。
他沒有急著安放,而是繞著牆根走了一小段,用手掌在冰冷的磚牆上摩挲,像個挑剔的石匠在審視自己的活計。
最後,他在一處看似與彆處無異的牆麵停下,將那方正的“鐵盒子”穩穩貼了上去。
拉開引信,所有人迅速退開。
沒有預想中驚天動地的巨響。
隻有一聲沉悶短促的“噗”響,像是有人用巨力捶了一下悶鼓。
緊接著,那麵厚實的青磚牆壁,被安放裝置的地方,無聲無息地向內塌陷。
掉落的磚石甚至沒有向外濺射一塊。
一個一人多高,半人多寬的漆黑洞口,邊緣工整,就那麼憑空出現在眾人眼前。
洞口內外,煙塵極淡,迅速散去。
死寂。
院牆上驟然洞開的黑暗,比任何喧囂都更具衝擊力。
戰士們一時有些怔住。
“愣著乾啥?給老子衝!”
魏和尚一聲暴喝,第一個彎腰鑽進了那片黑暗。
他蒲扇般的身形剛消失在洞口,身後十數名戰士便如被喚醒的狼群,端著上了膛的五六式步槍,魚貫而入。
院內,不是安寧地。
這是一個精心布置過的殺場。
魏和尚前腳剛踏穩,兩側廂房的窗戶、院中的大水缸後、正屋的屋頂上,數道火舌同時噴吐而出。
子彈“嗖嗖”地從耳邊擦過,打在身後的牆壁上,迸濺起一串串火星。
“找掩護!”
一個戰士剛撲到一口石磨後,大腿便中了一槍,悶哼一聲倒地。
魏和尚眼角一跳,那股子煞氣瞬間從骨子裡湧了出來。
他沒有躲。
反而一個大步向前,身子撞碎了一扇木窗,滾進了左側的廂房。
槍聲從房內響起,短促而激烈,隨即戛然而止。
片刻後,魏和尚從房門處探出身,他手裡的槍口還在冒著青煙。
“正屋二樓,東窗!火力壓製!”他吼道,聲音在不大的院落裡回蕩。
戰鬥在極近的距離內爆發,激烈,卻不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