擴編成師的狂喜,如同最烈性的燒刀子,讓整個黑風穀根據地都醉了好幾天。
戰士們走路時,胸膛挺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高。
臂章上那嶄新的“獨立第一師”字樣,在晉西北的陽光下,閃爍著刺眼的光芒,那是榮耀,是無數犧牲換來的勳章。
然而,新任師長李雲龍的“酒勁兒”,卻醒得比誰都快,也比誰都痛苦。
夜。
臨時充當師部的山洞裡,油燈的光暈將李雲龍的影子在粗糙的石壁上拖拽得忽長忽短,像一頭焦躁的困獸。
他罕見地沒抽煙,也沒罵娘。
隻是沉默。
這種沉默,比他任何時候的咆哮都更讓人心悸。
他手裡死死捏著一份草擬的部隊編製表,那張薄紙幾乎被他手心的汗浸透,眉頭擰成了一個解不開的死疙瘩。
“老趙……”
李雲龍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你說……咱們這次,是不是把天給捅得太大了?”
趙剛正在昏暗的燈光下,小心翼翼地整理著繳獲的日軍精細作戰地圖,聞言,他抬起頭,鏡片後的雙眼透出一絲意外。
“怎麼?李大師長,剛戴上新官帽,就想打退堂鼓了?”
“退堂鼓?老子李雲龍的字典裡,就沒這三個字!”
李雲龍猛地把那張紙拍在身前的彈藥箱上,發出一聲悶響,煩躁地站起身,在狹小的空間裡來回踱步。
“可你他娘的看看這個!”
他一指那份編製表,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壓抑不住的火氣。
“一個師!下麵至少得是三個旅,或者九個團的架子!兵員好說,咱們現在是金字招牌,隻要老子振臂一呼,想當兵的後生能從這黑風穀一直排到太原城門口!”
“可乾部呢?”
他的手指重重地戳在紙上那一片片空白的職務後麵,仿佛要戳穿它。
“旅長、旅政委、團長、團政委!還有師參謀長!後勤部長!這麼多腦袋,從哪兒給老子變出來?總不能都讓咱倆把名頭掛上吧?”
“現在這個第一師,就是個空架子!一個被吹得老大,裡麵卻沒幾根結實骨頭的巨人!彆說打仗了,他娘的一陣大風都能給吹倒了!”
這就是李雲龍。
狂喜褪去,他比任何人都先看到了那光環之下最致命的現實問題。
光有番號和兵員,沒有一套合格的、成體係的、能跟上時代的指揮骨乾,部隊就是一盤散沙,人越多,敗得越快。
趙剛放下了手中的鉛筆,神色變得無比凝重。
他點了點頭。
“你說的對,這確實是目前最棘手,也是最致命的難題。”
“要不……”李雲龍眼裡閃過一絲狡黠,瞬間恢複了幾分土財主的本色,“咱給總部發電報,就說咱發財了,想孝敬孝敬總部。拿咱們繳獲的炮,跟他們換點人回來?一個旅長,換他一個炮兵營的裝備,總部那幫窮光蛋,不得樂瘋了?”
這的確是個辦法。
一個很“李雲龍”的辦法。
然而,趙剛卻緩緩地,異常堅定地搖了搖頭。
“老李,不行。”
“為什麼不行?多劃算的買賣!咱不虧!”李雲龍瞪大了眼睛。
“時代變了。”
趙剛站起身,走到洞口,望著外麵繁星點點的夜空,聲音輕得仿佛一陣風,卻又重重地砸在李雲龍心上。
“你覺得,從總部,從各個兄弟部隊調來的那些優秀乾部,他們……理解什麼叫‘信息戰’嗎?”
“他們見過‘龍王爺的噴嚏’是怎麼在幾分鐘內把一個聯隊從地圖上抹掉的嗎?”
“他們能適應我們的打法,能指揮一場擁有‘聽風者’實時情報的戰爭嗎?”
一連串直擊靈魂的問話,讓李雲龍瞬間啞火。
他臉上的狡黠和激動迅速褪去,隻剩下茫然和震撼。
是啊。
讓一個習慣了小米加步槍、指揮靠吼、通訊靠跑的團長,突然去指揮一場擁有覆蓋性炮火、實時情報和特種作戰的戰鬥……
他不懵圈才怪!
這已經不是經驗足不足的問題,而是戰爭理念上,出現了無法逾越的代差!
“那他娘的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