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西北的風,一夜之間變了味道。
往日,即便最平靜,山那邊的鬼子炮樓也總會傳來幾聲槍響,幾句叫罵。
現在,安靜得嚇人。
獨立一師的偵察排長張大牛,死死趴在枯草叢裡。
他用繳獲的望遠鏡,盯著五十米外的鬼子據點,眼睛都快揉出火星子了。
整整一個上午。
據點門口的沙袋工事後麵,一個鬼影子都沒有。
往常這個點,鬼子早該出來操練,或者趕著偽軍修路了。
今天,什麼都沒有。
木製崗哨樓上,那麵膏藥旗無精打采地耷拉著,像條死蛇般了無生氣。
“排長,你說這幫小鬼子是不是憋著什麼壞屁呢?”
旁邊一個年輕戰士嘴唇乾裂,聲音壓得極低。
張大牛放下望遠鏡,往地上啐了一口。
“誰他娘的知道。”
這感覺太不對勁了。
這是暴風雨前的死寂,連林子裡的鳥都不叫了。
這種死寂,比震天的炮火聲,更讓人心裡發毛。
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戰士們,聲音壓得更低。
“都給老子把眼睛放亮點!”
“這幫狗娘養的越是安靜,就越不是什麼好事!”
同樣的感覺,正籠罩著獨立一師的臨時師部。
李雲龍感覺自己身上快要長出蘑菇了。
他像頭困在籠中的猛虎,在山洞改造的指揮所裡來回踱步。
腳下的軍靴把地麵踩得“咚咚”作響,震得桌上的搪瓷缸子嗡嗡直晃。
“他娘的!”
“他娘的!”
李雲龍一腳踹在一箱子彈上,木箱紋絲不動,反倒震得他腳底板一陣發麻。
“老趙!你給評評理!這叫什麼事兒?”
他一屁股坐到箱子上,扯著嗓子對地圖前的趙剛吼道。
“都快半個月了!”
“對麵的鬼子跟死了爹娘一樣,一個個縮在烏龜殼裡,槍都不放一發!”
“老子派人到他們炮樓底下罵街,人家連個屁都不放!”
“派人去騷擾他們的運輸線,人家寧願繞遠路,也不跟咱們接火!”
李雲龍越說越氣,抓起搪瓷缸子,把裡麵的涼水一飲而儘,狠狠砸回桌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
“這仗打的!一拳頭出去,軟綿綿地打在棉花上!不得勁!真他娘的不得勁!”
他現在是師長了,手底下兵強馬壯,槍炮堆積如山。
黑風穀一戰後,全師上下士氣高漲,人人都憋著一股勁,想再跟鬼子乾幾場大的。
可鬼子,不陪你玩了。
他們一夜之間,全都變成了縮頭烏龜。
這讓李雲龍渾身難受,一身的力氣沒處使。
他最擅長的就是在亂戰中找機會,敲悶棍,占便宜。
現在鬼子不出來了,他上哪兒發財去?
趙剛沒有理會李雲龍的咆哮。
他的目光,始終釘死在牆上那副巨大的華北軍事地圖上。
地圖上,密密麻麻標注著最新的敵我態勢。
從獨立一師的防區,到整個晉西北,再到更遠處的太原、石門、北平……
所有標注著日軍據點的地方,旁邊都用藍筆畫上了一個小小的圈。
圈裡,隻有一個字。
“靜”。
這些情報,來自四麵八方。
有“聽風者”係統截獲的日軍內部通訊,有潛伏在偽軍中的內線,有地方遊擊隊和民兵的觀察報告。
所有情報,都指向一個詭異到令人不安的事實。
整個華北方麵軍,都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戰略靜默。
他們停止了“掃蕩”。
收縮了兵力。
甚至放棄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外圍據點。
這不是戰敗之師的頹喪。
而是一種更有紀律,更可怕的蟄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