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聲音從天際線的儘頭傳來。
起初,細微如蜂群振翅。
轉瞬之間,便彙聚成咆哮的雷鳴,在每個人的胸腔內瘋狂滾動,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獨立一師根據地的天空,被一道移動的陰影硬生生撕開。
無數的黑點從雲層後湧出,如同一窩被捅穿的蝗蟲,遮天蔽日。
整個晉西北的天,徹底暗了下去。
“敵襲——!”
淒厲的警報聲響徹群山,卻被那更加龐大、更加恐怖的引擎轟鳴徹底吞噬。
正在操練的戰士們下意識抬頭,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
那不是十幾架,幾十架。
那是上百架!
黑壓壓的鋼鐵烏雲,帶著足以碾碎山川的死亡氣息,朝著根據地筆直撲來。
一種名為絕望的氣息,無聲地淹沒了山穀裡的每一個角落。
師部指揮所門口。
李雲龍仰著頭,眯著那雙凶光畢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片越來越近的烏雲。
他沒有恐懼。
他的眼底深處,燃起一種近乎病態的興奮,像是餓了三天的頭狼,終於看到了漫山遍野的肥羊。
“他娘的……”
他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嘴角咧開,露出一個森白的,野獸般的笑容。
“石原莞爾這個狗日的,還真下血本!”
趙剛站在他身側,手持望遠鏡,臉色平靜如水。
但那握著望遠鏡的指節,早已因過度用力而慘白。
“他不是下血本。”
趙剛放下望遠鏡,聲音很輕,卻帶著金屬的質感。
“他是把整個華北方麵軍的航空兵,全部押上了這張賭桌。”
“他要用人命,把咱們的家底,一張一張地,全部砸出來。”
李雲龍朝著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眼中的凶光幾乎要凝成實質。
“那就讓他砸!”
“老子倒要看看,我這副牙口,到底能不能啃得動他這堆鐵疙瘩!”
……
九九式俯衝轟炸機座艙內,飛行員鬆本少尉輕蔑地俯瞰著下方,那片如同沙盤模型般的村莊。
耳機裡,傳來聯隊長囂張至極的笑聲。
“帝國的勇士們!看到下麵那些土撥鼠的巢穴了嗎?”
“儘情地,把你們的憤怒和炸彈,傾瀉下去!”
“讓支那人永遠記住,天空,隻屬於大日本帝國!”
“天皇陛下萬歲!”
“萬歲!”
鬆本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眼神被狂熱所占據。
他猛地推動操縱杆,機頭一沉,朝著下方一個掛著紅十字旗的“野戰醫院”俯衝而去。
地麵上,幾挺高射機槍終於徒勞地開火。
稀疏的火舌噴吐著,子彈卻軟弱無力地在半途便墜落下去。
“哈哈哈!土八路的防空火力,就跟他們的步槍一樣可笑!”
耳機裡傳來同伴肆無忌憚的嘲笑。
鬆本臉上的輕蔑更濃。
他已經能看清地麵上那些帳篷,甚至能幻想到炸彈落下後,那些奔逃人影被撕碎的畫麵。
他迷戀這種感覺。
這種以上帝的視角,主宰萬物生死的無上快感!
他的手指,搭在了投彈按鈕上。
可就在這時。
就在他以為勝利唾手可得的刹那。
下方,那片死寂的山穀,毫無征兆地,活了過來!
幾十個偽裝成灌木、岩石的掩體,同時掀開偽裝網!
幾十道刺目的火光,從山體,從地道口,從一切他無法想象的角落,衝天而起!
高射機槍!
高射炮!
還有……那是什麼?!
鬆本的瞳孔,在萬分之一秒內,驟然縮成一個針尖!
他看見了。
他清晰地看見,一道道拖曳著慘白色尾焰的“火箭”,像一群掙脫了鎖鏈的複仇之魂,以一種他大腦無法理解的速度和軌跡,朝著空中的鋼鐵機群,撲了上來!
“規避!是追火!規……”
他的尖叫,被死死卡在了喉嚨裡。
一道白線,在他的視野中急速放大,瞬間占據了他的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