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如同潮水般退去。
硝煙彌漫的山穀裡,隻剩下鋼鐵殘骸燃燒時發出的“劈啪”聲,和一股濃得化不開的血腥與焦臭。
勝利的狂喜過後,是死一般的沉寂。
戰士們默默地從掩體裡爬出來,開始打掃戰場,收斂戰友的遺體。
劉三娃沒有動。
他依然半跪在陣地上,懷裡抱著那個打空了的“前衛”發射筒,像是抱著自己最珍貴的寶貝。
但他沒有看天空,也沒有看那些堆積如山的飛機殘骸。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不遠處一個被彈片削掉半個腦袋的戰友。
那是和他一個村出來的王二狗。
就在幾分鐘前,王二狗還咧著大嘴,衝他喊:“三娃!給俺也瞅瞅那玩意兒咋把鐵鳥捅下來的!”
現在,王二狗躺在那裡,身體還是溫的,眼睛卻再也睜不開了。
巨大的勝利,和近在咫尺的死亡,形成了最殘酷的對比。
劉三娃的心,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擰出了血。
他想不通。
他們明明打贏了,為什麼王二狗還是死了。
他親手打下來兩架飛機,為什麼還是沒能護住自己的兄弟。
無邊的憤怒和一種更深沉的無力感,像是毒蛇,啃噬著他的五臟六腑。
他明白了。
僅僅是能打下飛機,還不夠。
遠遠不夠。
隻要鬼子的飛機還能從機場起飛,隻要他們還能飛到根據地的上空,死亡就隨時可能降臨。
隻有把他們的機場全都炸爛!把他們的飛機全都變成廢鐵!
隻有讓他們再也飛不起來!
身後的家園,身邊的兄弟,才能真正安全。
……
太原,日軍機場。
地獄。
當那架拖著黑煙、幾乎散架的偵察機,用機腹迫降在跑道上時,整個機場的日軍都看到了真實的地獄。
幸存的飛行員田中,被從扭曲的座艙裡拖出來時,已經瘋了。
他不是第一個。
在他之前,已經有三架僥幸逃回來的轟炸機飛行員,陷入了同樣的癲狂。
“追火……是追火……”
田中被兩個憲兵架著,身體劇烈地抖動,嘴裡翻來覆去地重複著這個詞。
“它會拐彎!它會追著你!是長了眼睛的火!”
“魔鬼!天上全是魔鬼!”
一名航空聯隊的大佐,臉色鐵青地走過來,狠狠一巴掌抽在田中的臉上。
“八嘎!清醒一點!帝國的軍人,怎麼會被支那人的小把戲嚇瘋!”
田中被一巴掌打得嘴角流血,但他非但沒有清醒,反而像是被徹底引爆了。
他猛地掙脫憲兵,一把抓住大佐的衣領,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裡,是能把人靈魂都燒穿的恐懼。
“不是把戲!是真的!是真的!”
他用撕裂的嗓音尖叫著:“我們的飛機,像紙糊的一樣!一碰就碎!天上在下鐵雨!到處都是我們的人在往下掉!”
“詛咒!晉西北的天空被詛咒了!誰去誰死!”
“誰去誰死……”
這四個字,像一場無形的瘟疫,瞬間在圍觀的所有飛行員中炸開。
他們是天之驕子,習慣了在萬米高空播撒死亡。
他們從未想過,有一天,獵人和獵物的身份,會顛倒得如此徹底,如此殘酷。
恐懼,在每個人的心底無聲蔓延。
幾個小時前還叫囂著要踏平晉西北的飛行員,此刻看著那些準備再次起飛的戰機,眼神裡充滿了躲閃和畏懼。
沒人想去那片被詛咒的天空。
沒人想去麵對那會追著你,不死不休的“追火”。
……
獨立一師,後山防空陣地。
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李雲龍來了。
他沒有進指揮所,而是直接走到了陣地上。
他看著那些默默擦拭著發射筒,眼神裡混雜著悲傷與仇恨的戰士,什麼也沒說。
他走到王二狗的遺體旁,脫下軍帽,深深鞠了一躬。
然後,他走到了劉三娃麵前。
劉三娃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裡,是一片死寂。
“師長,我沒用。”他的聲音沙啞乾澀,“我沒能保住二狗。”
李雲v型看他,沒有說那些“犧牲是光榮的”屁話。
他蹲下來,一巴掌狠狠拍在劉三娃的肩膀上,力氣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頭。
“哭喪著個臉,像個娘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