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一聲沉悶的巨響,仿佛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水泥地麵上。整個空間都在劇烈地搖晃,天花板上的灰塵簌簌落下,嗆得人喉嚨發癢。
李默的意識就是被這一下,從無邊的黑暗深淵裡硬生生給拽了回來的。
他猛地睜開眼,劇痛從左肩傳來,像有燒紅的烙鐵在骨頭縫裡攪動。
“默爺!你醒了!”
猴子的聲音帶著狂喜,幾乎是吼出來的。
李默轉動眼珠,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沾滿汙泥和血跡的臉,猴子的一條胳膊用木板和繃帶吊在胸前,造型有些滑稽。
視線再往外,是倉庫高大而空曠的內部。這裡被改造成了一個臨時的醫療站,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酒精味和硝煙混合的惡心氣味。不遠處,幾個傷兵躺在鋪著乾草的地上,發出壓抑的呻吟。
“我……睡了多久?”李默一開口,嗓子乾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一天一夜了!”猴子手忙腳亂地端來一碗水,喂到他嘴邊,“醫生說你失血太多,讓我們彆吵你。”
一口涼水下肚,李默感覺自己像是乾涸的土地終於等來了雨水。他撐著床板,想要坐起來。
“彆動!”
一隻粗糙有力的大手按住了他的右肩。
李默抬頭,一個高大的軍官站在床邊。他穿著一身滿是塵土的德式軍服,臉上看不出年紀,因為硝煙和疲憊已經在他臉上刻下了太深的印記。一雙熬得通紅的眼睛裡,卻透著一股壓不垮的勁兒。
正是謝晉元。
“李兄弟,你醒了。”他沒有叫“大場之鬼”,也沒有稱呼軍銜,語氣像是對一個許久未見的自家兄弟。
“謝團長。”李默沒有再硬撐,重新躺了回去。
“我替524團的弟兄們,謝謝你。”謝晉元拉過一張彈藥箱,大馬金刀地坐下,身體的疲憊讓他懶得去做任何客套,“要不是你,昨天衝出去接你們的那個連,就回不來了。”
“都是打鬼子。”李默的回答很簡單。
“好一個‘都是打鬼子’!”謝晉元重複了一遍,咧嘴笑了,露出被煙熏黃的牙齒,“我聽猴子兄弟說了你們的事,從大場一路殺過來……好家夥,十幾個人就敢去摸鬼子的師團指揮部,還真給你們乾成了!你們‘幽靈刀鋒’,是好樣的!”
他話音剛落,“轟!噠噠噠……”
外麵驟然響起激烈的槍炮聲,比剛才那一下更近,更密集。腳下的地麵震感強烈,一顆流彈甚至打在不遠處的牆壁上,崩起一片水泥碎屑。
醫療站裡的傷兵們一陣騷動,一個年輕的護士嚇得蹲了下去。
“媽的,鬼子又上來了!”謝晉元罵了一句,卻連頭都沒回,仿佛早已習慣了這種與死亡共舞的節奏。
他轉回頭,盯著李默,通紅的眼睛裡翻湧著某種東西。
“李兄弟,我聽猴子說,你把小鬼子一個重炮聯隊給端了?”
“僥幸。”
“又把吉住良輔那個老鬼子的指揮部給捅了?”
“他命大,跑了。”
“那你知不知道,因為你,小鬼子第九師團的主力,在大場被拖住了整整兩天!”謝晉元的聲音陡然拔高,他一把抓住李默的床沿,手背上青筋暴起,“兩天!就因為這兩天,我們這幾百號人,才能在這裡多撐了這麼久!”
他頓了頓,聲音又沉了下去,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味道。